蒜头鼻卡顿了一下,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没想过?
是真的心大到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还是此类念头其实曾经隐隐浮现,但被他自己按了回去。
作为一个民工,蒜头鼻最能直观感受到房地产行业衰落。很多工友、老乡都失业了,有的人被拖欠了一两年工资,连回老家的路费都没有。有的人病倒了,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没钱看病,只能在简陋冰冷的工棚里熬着,熬得奄奄一息,打电话通知他的家人来带他看病。家人在电话那头干着急,因为没钱。
每只生活在底层的蝼蚁都知道,千万别生病,人怎么可能生得起病?
很快,失业潮蔓延到了蒜头鼻所在的工地。他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甚至开始后悔,如果当初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被老板像踢垃圾一样踢开的命运了?
蒜头鼻是幸运的。他年轻力壮,头脑又适当地活泛。
适当活泛的意思是,既不像老工人那样闭塞固执——有时候甚至固执到让你觉得他听不懂人话——老板可以比较顺畅地跟蒜头鼻沟通,又不至于太过聪明油滑大胆,老板可以拿他当枪使,派他冲锋陷阵,他却不好意思开口要求对等的报酬。
这种年轻人最好用了。
所以蒜头鼻留了下来。
不仅留下来,每月工资还涨了200块。工作也变得轻松了,以前他得实打实干活,搬重物、砌墙……现在不用了,只要在工地大门口来回走动,假装忙碌,白天让切割机发出噪音,晚上让电焊发出亮光。
只要前来观望房屋建设进度的业主误以为楼还在继续盖,工程有序推进,总有一天他们能住进日思夜想的房子,蒜头鼻等人的工作就完成了。
为了鼓励他们好好工作,大老板四哥专门来到工地,坐在他们的工棚里,用“我拿你们当自己人,才叫你们跟我一起干坏事”的姿态跟大家畅聊一番。
这样的待遇,蒜头鼻受宠若惊。
每天看着那些已经交了钱,正还着高昂的贷款,却住不上商品房,焦灼如热锅上蚂蚁的业主,蒜头鼻心理上得到了某种发泄的快感。
呵,你们城市人也有被我拿捏戏耍的一天。
以上种种,蒜头鼻对现在的待遇可太满意了。
他非常确信,闫江池的问题难不倒自己,抱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整出什么幺蛾子的态度”,他追问道:“你给他多少钱?”
“十万,”停顿一下,闫江池继续:“是你打了他这一件事的补偿,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危险,只多不少。当然了,希望我的员工、朋友从今往后都不必经历今天这样的危险。在平淡工作没有额外风险的前提下,我保证他们年薪百万。”
考验黄奇演技的时刻到了。
他相信闫江池的为人,相信这番话绝不是吹牛逼,他一定说到做到。
那可是年薪百万啊,黄奇以前做梦都没想过。
就他?要出身没学历,要学历没长相,要长相没个头……一只很可能连平均线都达不到的社畜。
命运的齿轮,就这么转起来了?好像还转出了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