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惹的?”
二人背后忽然出现一个幽幽的声音。
午夜,冷风徐徐吹过。
姚五和陆达僵硬的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黑黑的头发帘子。
“长…长公主。”姚五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静姝笑嘻嘻的撩起头发,“你们不睡觉在这看什么呢?”
陆达干笑着,一句话也不敢接。
他要是敢说看威远侯洗澡,只怕不止侯爷,殿下也得把她捶一顿。
“你先回去。”
夜寒川不知何时上了岸,衣衫也穿戴整齐,只有一头墨发,半干不干随意的束在脑后。
静姝点点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随意裹在身上的白色外袍耷拉下来。
夜寒川眼疾手快的捞住,用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给她整理好衣裳。
趁此时机,陆达与姚五暗戳戳的往旁边移动,企图逃走。
静姝懵懂的跟着夜寒川回到军帐里,然后听他说,刚才在水下抓到了两个敌人,他还得去处置一番。
他离开之后,帐外传来几声压抑的惨叫,噗通两下落水声之后,就再没了响动。
待夜寒川回来后,静姝满眼崇拜道:“相公真厉害!把敌人都打败了!”
夜寒川冷峻的眉眼都柔和下来,把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嗯,打败了,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闹腾了半天,静姝几乎一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中间的枕头还在脚底下搁着,夜寒川拥着她,同样沉沉睡去。
次日。
姚五和陆达骑马跟在夜寒川和静姝的车马后边,也不吵嘴了,像两只鹌鹑一样老实。
只是偶尔抬头间,可以看见他们脸上一模一样的乌青眼眶。
静姝看见自家人被凑成这样当即表示要帮他报仇,可陆达哪敢告威远侯的状,只能默默咽下了所有苦水。
静姝一点也没有再次清醒的兆头,每天活得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操心,乐的像个三岁孩子。
然而这时候,大周和北越之间的局势已经成了一根绷到极限的琴弦,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谢承运率军造反,一路往北去,已然逼近北越。
同时向北行进的还有夜寒川率领的百万大军,如今已走了大半路程,不日即将抵达寒鸦谷,正式亮出讨伐北越的刀锋。
北越一方,年轻的北越王也是狠角色,亲率兵马陈兵边境,跃跃欲试。
除此之外,逃窜至北越境内的赵熙柔一直没有音讯。
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战报送到夜寒川手里。
行军速度虽然仍和之前保持一致,但军中高层间的会议越来越频繁。
夜寒川一边照顾静姝,一边盯着北境局势,平素光洁冷白的下颌也微微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这让他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消减了些,多了点萧疏落拓之态。
又是一次休息。
卫遥看着静姝在他眼前追着一只蜻蜓上蹿下跳,烦躁的哼了一声。
她知不知道自己除了拖后腿一点用也没有!既然病着就该好好待在京城,在这拖累夜大哥算什么!
另一边,秋月和茯苓出来晒药材,言行举止间已颇为投契。
卫遥看了茯苓一眼,趁别人不在意,悄悄靠近了她。
“照这个速度,再有三日你就可以回家了。”卫遥对她道。
“嗯。”茯苓微微失落。
“上次那些话是我不对,我只是太想有个人照顾夜大哥了。”卫遥真诚道:“对不起。”
茯苓没想到他会这样,慌忙把人扶起来,“没事的。”
“我对不起姑娘,但还是想求你。”
“我……”
“你也看见夜大哥现在的状态了,我只拜托你,照顾他两日,可好?”
他态度太诚恳,茯苓小声道:“我,我考虑考虑。”
余光里,静姝没抓着蜻蜓,自己摔了个跟头。
她心里动了动。
长公主不知还会傻多久,难道威远侯要只对着一个傻子过一辈子吗?
这想法出现之后就挥之不去,以至于她收药材时弄混了好几次。
秋月狐疑的问:“怎么了?”
茯苓嗫嚅了一下,迟疑的问:“秋月,如果你喜欢的人已经成亲了,还很爱他的夫人,你会愿意做他的妾室吗?”
秋月整理药材的手一顿,顺理成章的就想到了靳南秋的脸。
靳七爷爱的人从来不少,若是娶亲,只怕会妻妾成群。
那自己还会愿意嫁给他吗?
她思索了半天,沉默着点了点头。
会吧。
喜欢他这么久,那群莺莺燕燕她也见过不少。能嫁给他,她应该知足了。
茯苓跟着沉默下来,当晚,小心翼翼的往夜寒川那送了一碗安神汤。
夜寒川在山河舆图上细细做着标记,半晌才转过身来,蹙眉,“给我的?”
茯苓本分的站在一边,先摆了一堆医理,末了道:“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你身体会垮掉。”
“你多虑了,拿走吧。”夜寒川漠然道。
茯苓脸面上有些下不来,“侯爷,我知道您宠爱长公主,我没想和她争什么,只要能在您身边伺候就好了。”
静姝站在军帐外边,手指一上一下的蹭着军帐的帘子,精致的小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谁在那?”夜寒川冷肃的声音传来。
静姝的手指在帘子上一顿,空洞的目光渐渐填满神采,而后她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是本公主来的不巧,打扰到侯爷了吗?”
那双眼清明犀利,当中带着光。
夜寒川定睛注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半酸半喜的笑来,“静姝,是你吧。”
“解释。”静姝双手负后,淡淡的睨着两人。
茯苓欠了欠身,“长公主,我只是希望留在侯爷身边照顾他。您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侯爷又要顾着战事……”
“本公主问你了吗?”静姝淡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上位者的威压顷刻而至,茯苓颤抖着身子,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你先出去。”夜寒川对她道。
他等了这么些日子,终于等到静姝再次恢复神智,绝对不想被一个外人打扰。
“你出去!”
茯苓动作之前,静姝冷着脸对夜寒川道。
夜寒川不解的看着她,而她目光坚持,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帐子的门帘开了又关,威远侯站在自己的大帐外数星星。
里边,静姝坐在了夜寒川平素坐的地方。
背后,是绘在布帛上的天下山河。
面前,是垂首不语的茯苓。
“我清醒的时间不多,就不与你绕弯子了。”静姝端正的坐在桌案后,淡淡道:“夜寒川是我的,我不喜欢别人觊觎他。当初我命悬一线时你照顾过我,这一次我不计较,但有下次,别怪我翻脸。”
茯苓双手紧紧扯着袖子,“长公主是嫌我出身低微,不能与你一起侍奉侯爷吗?”
“无论什么出身,无论今天在这的是谁,我都会说这句话。”
“可我并没有想和你争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没资格争,我只是想跟在他边照顾他。你知道他这些日子一边照顾你一边处理公务有多累吗?”
“那你可知道,是因为有我在他身边,太子才会把大周全部的兵权交到他手上,他才可以握着最大的力量去找北越报仇。若我不在,朝廷中谁会放心他掌控大周所有兵马?”
茯苓沉默下来。
静姝淡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再者说,我都可以只有他一个,他凭什么不行?”
“这样也可以吗?”茯苓不解。
在她的记忆里,就算当地稍有些家财的人都可能娶个三妻四妾,更别说威远侯这样位高权重。
静姝目光缓和了些。
“当然可以,这世间情爱本就该是对等的,或许有天你也会遇到一个愿意只和你长相厮守的人。”
茯苓本性并不坏,所以她才会私下处理,给所有人都留了脸面和退路。
而夜寒川那样的人,会有姑娘喜欢他实在是不足为奇。她揣着十分的防备靠近,都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更别说一个茯苓。
茯苓沉默许久,最终欠了欠身道:“我明白了,对不起,长公主。”
静姝受了这一礼,把她打发了出去。
夜寒川随后进来,可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军营中忽然出现了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急报!”
“急报!”
战士的吼声传来,夜寒川和静姝掀开帘子出去。
斥候来不及勒住马,一跃从马身上滚下来。
他手中,一个火漆信封上面粘着三根红羽。
这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夜寒川看向静姝。
“你先忙。”静姝握了握他的手,“我等着你,总归这事儿你得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夜寒川攥紧她的手,用力把她往身前一带。
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一起。
静姝只觉得耳边微微一热。
有个低哑的嗓音说:“夫人,我爱你。”
苏麻的感觉从脚底板涌上来,静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热气儿。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转头去寻夜寒川时,那没心没肺的已经接了火漆信封,召集了一群军中高层来议事。
她拖了一个小板凳,寻一个角落坐下。
军中事务重要,可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清醒多久,只想尽可能的趁着清醒的时候和他多待一会儿。
战报上说,谢承运带领翟家兵马奇袭三百里,直入北越腹地,与消失已久的赵熙柔合兵一处,趁着北越王赵擎身在边境,直接绕后抢下了王庭。
赵熙柔重新占领了北越王座,将赵擎斥为叛逆。
而谢承运也没有白帮忙,拿走了北越一半的国土,剩下的一半由赵熙柔掌控。
如此瓜分完,反而是边境上的赵擎成了一支孤军。
军报来时,赵擎还未有动作,也不知现在是何情况。
静姝听着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撑着头默默的想:赵熙柔这女人还真是顽强,落到那种境地还能东山再起。
只是不知道她为了自己重登王位,把一半的国土拱手让人,她的部下还会不会信服她。
争论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而且大有再进行一个时辰的架势。
军事上的事情静姝听不大懂,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她瞧了眼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夜寒川,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松了松筋骨,把小板凳往边上一放,自己悄悄的出了营帐。
没人叫住她。
反倒是回到自己的营帐中,锦如好奇地问:“殿下怎么回来了?”
“前线有紧急军情,那边忙着呢,我回来睡觉。”
她说着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一头扑在了自己的床上。
锦如好不容易才哄着她擦完了手和脸,又脱下她的外裳,只留中衣。
静姝自己钻进被子里,就势打了两个滚,抬眼忽然看到一旁架子上挂着的香囊。
她好像隐约记得,之前打开过这个香囊。
探手取了下来,打开里面的小纸条。
看完那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她把纸条盖在眼睛上,自己笑了好半天。
“公主,您没事吧?”锦如担忧的看着她,怀疑公主是不是又开始犯傻了。
“没事,给我裁一个纸条来,再拿支笔。”
她提笔回了傻子静姝的问题,将两张纸条叠好重新放在一起,嘱咐锦如道:“等那个傻的来了,你叫她打开看看。”
“殿下怎么能说自己傻呢?”锦如嗔怪着把锦囊收好。
静姝一笑,“那还不是傻?”
瞧她那一手野生的大字,搁在清醒的时候绝对写不出来。
“奴婢只知道您无忧无虑的,每天都很开心。”
静姝转回头,目光发散的望着上空,轻笑道:“只有傻子才会无忧无虑。”
历史的齿轮依旧在照着前世的轨迹行走,赵熙柔成为新一任的北越女王,不仅如此,这次还多了个谢承运,局势只会越来越复杂。
但望夜寒川能应付得了。
灯灭了,四周陷入静寂。
静姝在黑暗中慢慢的眨着眼睛,也不知道夜寒川发没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帅帐里的讨论一直持续到凌晨。
凌晨,一支队伍卸掉粮草辎重,轻装简从静默的从营地出发,谁也没惊动。
夜寒川递给一个将领一枚令箭,“到了地方之后堵死所有渠道,谢承运定然要派人过来造谣生事,这种人,见一个杀一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