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洪泽之主

青花夫人将紫阳太子送出殿外,重新合上了殿门。

沈仪盘膝而坐,眸光幽深。

说实在的,这两条路,他听起来都不是很靠谱。

回禀仙庭是不可能的,先不说仙印的事情,沈仪也确实不太习惯把性命交给他人来决定。

更何况他对仙庭的情况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

施仁那些叔伯到底有多大权力,又是什么品行,还有那条傍上了大仙的紫髯白龙,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也能插得上话?

什么都不清楚,这跟找死有何区别。

而逃遁出去,成为三教上仙。

沈仪觉得或许是自己有性格缺陷,他总觉得紫阳和东龙王把这些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当然,论起资质,他开五座仙城的根基,的确算得上洪泽顶尖,蝎子粑粑独一份。

但除了根基以外,修士难道不看重悟性?

到时候那些仙家随口问上两句,自己大概率就得露馅儿。

总不能让人拿出功法,自己虽一问三不知,但拿着法诀回去,一练就会……那可真是太棒了,估计那些仙家,相较于把这人当做不世出的奇才供起来,更大可能是来一次扒皮抽魂,细细拷问一番。

“难啊。”

沈仪略微叹了口气,在施仁的封锁下,洪泽对于外界可谓是全然不了解。

而见识较广的东龙王还被斩了,就连龙魂都被法宝禁锢,直接送上了天去。

想起那位青衫老人,沈仪双眸微眯。

两人虽不算旧识,但这位老龙王却是用性命来证实了,它是真的全心全意为了一个陌生小子在考虑。

说得难听点,龙印已经到手。

以对方道境的实力,完全可以隐于幕后,先看看这年轻的南阳宗主还能翻出什么浪子,观察下仙人的情况,最后再做决定。

单凭这份心意,其实根本不用紫阳开口,若是有机会,沈仪一定会救那老龙王脱困。

除此之外,还有玄庆前辈。

仙人已死,看似南阳宗覆灭的大仇已报,但实际上到了今日,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真凶仍旧逍遥,而且会越来越逍遥。

沈仪缓缓攥掌,他很少会答应别人某事,但只要答应下来,便想要尽力去做完。

当初玄庆敢于为了一个初出茅庐之辈,前往其余六宗敲门,逼着几位宗主出面,坐实自己的南阳宗主之位,最后更是甘愿献上性命,助自己根基再稳固几分。

那他也绝不会因为那头紫髯白龙身份崇高,便想着敷衍了事。

“无论如何,先走出去。”

沈仪抬眸看向旁边伟岸的镇狱金身。

若是感觉无计可施,可能是眼界还不够开阔,与其坐在此地空想,不如先将步伐踏出去。

“青花遵命。”

青花夫人当然知道主人是什么意思,现在主人需要在那未知的仙庭留下一双耳目。

她已经很久都未曾帮上过什么忙了,此刻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有些喜悦激动。

“去吧。”沈仪轻点下颌,那道功德金芒已经替对方指明了上天的方向。

“青花必不负我主重望!”青花夫人用力点头,如今主人身处困局,要是自己能在仙庭稍微掌握一些什么东西,或者稍微往上爬一些,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行完礼,她转身化作金光掠走,重新踏上了那条早该走完的登天路。

“……”

沈仪缓缓收回眸光,曾经的那股酸味儿不知怎的又涌了上来。

这路走得也忒轻巧了些,啧,不愧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镇狱金身大法。

罢了,虽走不了阳关道,好歹还有道独木桥。

念及此处,沈仪将目光投向了面板。

【剩余妖魔寿元:四千七百六十二万年】

当初灭南龙宫的时候,除了黄煞毒龙以外,其龙宫附庸也是被清扫了个七七八八,再算上那群被赶到此地的西洪大妖,满打满算都没能凑齐两千万年。

后面与西洪交战,由于时不待人,导致了整个行动太过仓促。

沈仪仅灭杀了龙宫主力,至于那些附庸,则交给了几位南洪前辈去解决,斩获的妖寿甚至还不如南洪。

这次有施仁的命令,整个北洪的强者皆是被调动了起来。

一场决战,直接让北洪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穷乡僻壤”。

算上先前分散时斩获的那些,用在了汇聚东龙宫妖皇印玺上面,就这次清洗洪泽的举动,直接给沈仪带来了近六千万年妖魔寿元的收获。

确实洗的很干净……只不过洗的是北边。

“呼。”

沈仪闭上眼眸,轻吐一口浊气。

白犀玉印缓缓飘荡而出,在空中剧烈挣扎起来。

而在这枚玉印的旁边,则是悬浮着三枚猩红大印。

借助着白犀玉印,整片洪泽水陆尽数在沈仪的脑海中铺开。

他稍稍探掌,万妖北殿虚影瞬间笼罩了北龙宫。

一枚金龟大印开始汇聚。

沈仪动作仍旧没有停止,万妖中殿的虚影径直镇向了仙人居所,第五枚祸麟大印逐渐成型。

顷刻间,那白犀玉印仅剩的一只后蹄被金龟纹路所占据,让其再不能挣扎半分。

与此同时,凶煞的祸麟死死扣住了它的头颅。

五印齐出,白犀玉印倏然停止了颤抖,通透的玉面内出现了蛛网般的血丝,随着时间流逝,这血丝又迅速隐没不见,整枚印玺重新恢复了正常。

“啧。”

沈仪伸手将玉印握在掌心,紧跟着便是感受到了澎湃的四洪仙力于指尖流淌,在五枚妖皇印玺的镇压下,这玩意儿已经从仙庭的,变成了自己的私有物。

谁说仙人必须要仙庭来封,妖皇封的凭什么不算。

稍稍把玩了一番。

沈仪迅速将白犀仙印收了起来,根据他的观察,这仙庭赐予七品仙官的伟力,至少也比合道修士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否则绝对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的镇杀。

官印毕竟是从仙庭手里抢来的,想要肆无忌惮的使用肯定不行。

但自己马上要离开洪泽,前往神州,身上总得带个搏命的家伙。

【剩余妖魔寿元:两千五百六十二万年】

有了白犀玉印兜底,沈仪稍稍有了些底气,这才站起身子,朝着殿外看去。

下一刻,漫天的黑色光芒如流星划破苍穹,携着浓郁的血腥气味,朝着仙人居所汇聚而来!

簌簌——

一道道镇石接连立在了沈仪的身前,瞬间让整个大殿都变得阴森了许多,更是充斥着难以忍受的腥气。

数不清的染血储物袋迅速飞出,在殿中垒成了一座小山。

当揭开第一个袋子的刹那,沈仪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心无旁骛,犹如在雕琢什么艺术品般,清点着手中的尸首。

如果说这些镇石浑身带煞。

那身为它们的主人,沈仪此刻的神态,便是镇石们都略感心悸。

唯有乌俊满眼期待,盯着小山堆上柯十三故意放在最上面的那个袋子。

“嗯?”沈仪取出那被撕成两截的老龟,略微怔神。

说实话,如果不是刚才凝聚金龟印玺,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北殿主。

白玉京啊……好陌生的境界。

妖魔寿元再次开始疯狂减少。

在旁人不可见之地,妖魔本源径直铺满了整个大殿,犹如漫天星辰,然后如雨丝落下。

诸多妖魂被重塑而出,融入镇石当中。

空荡荡的北殿和中殿内,逐渐被黑气弥漫的身影所填满。

其内孕育之物,倏然变得生机蓬勃了起来!

两道神通接连涌现而出,将沈仪的境界推至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五道神通齐聚,天境大圆满。

此次北洪的收获,已经完全超出了沈仪的预计。

先是白犀仙印,随即又连跨两道门槛。

岳天机悄然走近,最后献上了一枚巴掌大小的石碑。

祖碑与神岳,沈仪已经身怀两件仙宝,虽暂时还不了解其真实效用,但能跟仙字沾边,再怎么也不会比白犀印差太多。

但他还未来得及露出喜色,眉头便是轻蹙。

眸光有些涣散的重新盘坐于地。

那枚近乎被沈仪遗忘的绿色珠子,竟是在刹那间绽放了光辉。

此物从南阳宝地藏发阁中取来,算是前任南阳宗主留下的唯一遗物,本以为只是给玄庆开的小灶,没想到竟是还有异变。

相较于先前在藏发阁中,沈仪直接被拉入幻境,亲眼目睹了玄庆前辈离开时的一幕。

如今他修为飞跃,已经能看见这幻阵是如何启动的。

“你到底留下了什么?”

沈仪唤出阴阳生灭稳住神魂,这才神情凝重的看向了幻境。

只见仙人居所于刹那间变成了南阳宝地。

但很显然,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修士,这分明是十万年前更繁华的南阳宗。

老人静坐于高山之巅,只留给沈仪一个背影。

虽身形与藏法阁中的老人一模一样,但身上的气势却显然更足,也远没有那般和蔼。

“嗬!”

沈仪仅是看了一眼,神魂便被牵引了进去。

阴阳生灭并没有什么反应,说明它没有预知到危险。

秦宗主再强,也就是半步道境,还不至于能碾压一件妖皇兵到毫无反应机会的程度。

沈仪没有慌乱,重新睁开了眼。

刹那间,他便是看见了秦骄阳眼中的南阳宗。

兵合于地,身合于天,魂合于道。

这枚绿珠中留下的,除了整个南阳宗的高深功法以外,还有这位半步道境强者对于合道境最后一步的感悟。

合道修士,乃是宗门的天地。

以天地的视角,去看沧海桑田,去看红尘人间。

可惜秦宗主并没有看完,他站得太高,仅看了一半人间,还未来得及去看修士外的无垠之地。

故此还未能踏出那最后的一步。

“呼。”

沈仪沉浸于那感悟之中,将其细细消化,然后再次闭上了眼。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柏云县,青州,大乾……这双长靴曾踏足过的每一片水陆。

以及这些水陆上活生生的人,还有他们的喜怒哀愁。

一人天生就在山顶,一人从微末处走来。

两者的思绪渐渐糅合,开始补全这片天地。

“一路走好。”

秦骄阳轻声道别,仍旧没有回头,但沈仪依然感受到了对方湿润的脸庞。

玄庆于南阳之外沉沦十万年,而他的师父则在南阳宗内回忆着这片天地曾经的模样。

紫菱的成仙作祖梦,再加上施仁的一掌,让这师徒两人至今不得超脱。

沈仪从那身躯中退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开始溃散崩碎,身前的老人缓缓化作青烟消散而去。

片刻后,他轻轻点头:“走好。”

玄庆前辈助自己踏入合道,秦宗主助自己走完了合道。

吱嘎。

随着沈仪转身,仙人居所的大门徐徐展开。

阳光有些刺眼。

他扫过殿外静立的众人,将这些面容尽数记在了脑海。

随即抬眸看天,锐利的眸光好似要穿透云层,直至那上方的仙庭,落到那案桌后的女人身上。

先前心中的惴惴不安,仿佛在此刻消散一空。

长衫衣袂飘荡间,墨色长靴从容的踏过了人群中间。

“……”

修为高深者,都是察觉到了沈仪的异样。

哪怕是叶鹫,此刻也是心神震荡起来,姬静熙等人恍惚的立在原地,紫阳更是怔怔的盯着那个年轻人,发现了对方与先前的不同。

道境……如今洪泽唯一的道境。

大殿的门一开一合,沈仪便是走完了合道之路。

哪怕没有仙力的存在,对方也是名副其实的洪泽之主!

“呼。”

沈仪立于山崖边缘,远眺着前方,那是离开洪泽的路。

他稍稍回首,笑道:“谁想出去瞧瞧的,一起啊?”

又不是第一次搏命了,何必愁容满面,不如轻松些。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想守住的东西都守住了,那就继续赢下去。

哪怕是和沈仪最熟悉的姜秋澜,都从未在这青年脸上看见过如此和煦的笑。

更何况是其他人。

他们怔神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洪泽已经易主。

那道阻拦他们脚步的封锁,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从此以后,洪泽与其他地方一样,都只是神州脚下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没有任何区别。

既然如此,为何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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