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剑逢对手

话音落下,易君笙眼中的情绪漫起了一丝微妙。不过转瞬,她便恢复了那滴水不漏的模样,“是我多言了。”

说罢,她将手轻轻放在剑柄上,对上了秋望舒眼中的防备,平静微笑道:“丘姑娘,请赐教。”

一时间,惊澜台中的云气纹里,好似隐隐有硝烟渐起。

这一阵仗,被盟主丁凌泉和潜龙门掌门祝融潜尽收眼底,他们一个盯着台上若有所思,一个看着丘朝,没有好气。

“倒真是有意思。”

突然,身后有人出声打破了两人思绪,丁凌泉回头,看见了缓缓行来的斯玉声。

昨日易君笙大败温砚和斯敬文,长空剑派可以说是输个颜面扫地。可这会儿斯玉声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摇扇悠悠而来,还有闲心思感叹这局比试。

这般气度,一时不知斯老看了会大骂这儿子缺心眼,还是夸他过分豁达了。

在祝融潜视若不见的白眼中,斯玉声撩起前袍,坦然落座。

动作间,嘴上也还没闲着。

“这一场,野路子快剑,碰上至柔之剑。”

将手中扇子转得好似鞭下陀螺,他摇头啧叹:“也不知,是这丘朝再鸣冲天一举夺魁,还是少庄主一鼓作气,给告水山庄证个名副其实。”

他这话说完,却无人来接。

一旁的祝融潜黑着张脸,是仍记着昨日丘朝出奇制胜,在最后一剑时大败苏临镜。

不过他今天能坐在这儿已是给了武林盟几分面子,不然按这位大能往日的作派,早劈桌走人了,哪还能指望他接斯玉声这一句话。

见状,斯玉声面上戴了几分讥笑,本想安慰他一句:“没事,你们好歹只输了一人。”

不过又转念一想,这输的,可是潜龙门炙手可热的继任之人,于是还是识时务地闭了嘴,转而看向一旁出身看着惊澜台上,若有所思的丁凌泉,好奇问道:“丁掌门看得这般出神,是觉得这二人谁能夺魁呢?”

神思被斯玉声打断,丁凌泉却也不恼。只见她收回目光来,指尖轻敲桌案,半晌,才缓声回道:“我看未必是其中一人……”

“此二人,虽剑路不同,但攻守兼备,且皆善于后发制人。”

顿了一顿,她断言道:“我看,她们恐怕……难分伯仲。”

闻言,斯玉声有些诧异,凡是比剑,必有输赢,哪来这么多势均力敌。

不过想到丁凌泉难得有这般兴致,他也不置可否,只是摇头一笑,感叹道:“能叫丁盟主说出这番话,看来这后生可畏啊。”

“快剑是否能破软剑?”

对于这一问题,秋望舒心中并没有底。于是沉默着,她持剑端肃而立,目光便直直放在易君笙的剑鞘上。

她是在等,易君笙先亮出剑路了。

可易君笙又何尝不是在等她先拔剑呢?

鼓手早已敲下一槌,可台上却仍是一派风平浪静。台下的也开始响起唏嘘议论来,其中不乏各种对谁先拔剑的猜测。

见状,鼓手举着鼓槌楞在原地,四下张望,一时不知该不该再落下一记重槌,好提醒提醒这两位按兵不动的女侠。

不过似乎,台下的议论声,传到了易君笙的耳里。在一众“少庄主定不会先行拔剑”的议论声中,她却低头一笑,随即温声对秋望舒说道:“再等下去,怕是会败了大家的兴致。”

说着,她便缓缓附上了腰间剑鞘,手指抚过剑鞘上的纹路,随后握上了银色的剑柄。

“那丘姑娘便先,与我对一招吧。”

话音落下时,七尺惊丛剑也随之脱鞘而出。

剑身果然如传闻中一般,通体银白,如玄序坚冰,但却又柔韧灵巧,好似三春飘絮。

剑光折过,默默落于易君笙身侧时,秋望舒在心中默默肯定道:“好剑。”

是什么人,才能配得上这把传世之剑?

边想,她边抽出了腰间的无奇剑来。

对阵苏临镜时,自己尚且可以等一个后发之机。可此时与易君笙对面而立,她却清楚,易君笙不会给自己一个预测剑路的可趁之机。

所以这一场的每一招,两个人都不能留给对方一丝的迟疑。

右臂展平,剑柄横举,易君笙立于台上,从容泰然,英英玉立,倒是真应了她那“涿光璧”的江湖名号。

这边两人正剑拔弩张,台下的看客也随之紧张了起来。

“少庄主要出剑了!”

将眉头拧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玉小茶严肃地站了起来。

本以为她是从中看出了什么门道,正欲附耳细听时,却听玉小茶喃喃自语道:“看不清,赶紧挪挪……”

说着,便抬脚跨向了前排。

“……”

台上,易君笙一袭绿衫无风而动,秋望舒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知道,易君笙已将内力注入剑气。

一会儿出剑,剑势中可能会藏有不定变数。

于是丘朝抬手架剑,凝神看向易君笙。

横举的剑身斜下,易君笙猛然挽剑前倾,如竹间清影般,在一片沉静中倏然跃于秋望舒面前。

眼如柳叶,身法飘逸如行云流水,上步,穿剑,转身剑尖横扫一气呵成。

剑尖似乎也带着些绵密水汽,晃动如雨中跳珠,一步步扫过眼前,叫秋望舒不由得弯腰扬起下巴,避开眼前的连绵剑意。

见她轻巧躲开,易君笙也毫不惊讶,她面上仍是一派从容,手上动作不停,转瞬间便刺剑而回。

送腕时,袖衫似乎蕴含隐隐力劲,在一瞬间便向两边荡开来。

随即,剑锋走势突生变化!

剑锋弯折向下时,秋望舒心神一动,转剑弹起,便跳出了近身可触的距离!

她皱眉落地,盯着惊丛剑,心中暗忖:“她的剑势果然随内力而变!”

自己的快剑能否破软剑,她心里仍是没底。

但万物依力而动,若是赶在易君笙注力剑锋之前强破剑气,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的攻势夺得一线之机。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随即持剑转身,再次对上了易君笙。

这一次,她将师君所教的剑术之快发挥到了极致。

平抹,斩击,轮番而上,台下之人几乎看不清她的剑锋所在。

快剑之下,易君笙却仍游刃有余地拆挡着每一招。

剑锋相碰,消耗多余内力,于是易君笙干脆翻腕,以剑脊迎击无奇剑锋。

金石相击,一时间,台上除了能听见铿锵剑鸣,什么都无法看清。

快剑一路向前,攻势不减,此时秋望舒身法已经快到了极限,手臂出现酸麻之感,可她却没有丝毫停歇。

她是要逼到易君笙不愿再退,转守为攻的那一瞬间。到那时,她便可以抢夺后发之机,使出“破军”。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瞬,易君笙注力震开无奇剑,将自己击退出两丈之远。

随即送剑闪身逼近,意欲给出决胜一击。

等的便是这一刻!

易君笙离自己只有三步之遥,秋望舒挂剑而起,如利箭般冲直易君笙背后。

等对方察觉到她动向,转身而攻时,秋望舒又蓦然转身,抓紧了出剑的前一瞬,横身刺向易君笙!

这一招,本该听到裂风破空之声,可是结果,却并不如秋望舒所料。

转瞬间,易君笙便已起手以左掌抵剑,内力灌至掌心,与无奇剑相抵,温和却又深不可测。

她的神色是和秋望舒如出一辙的全神贯注,但眼中却隐隐有几分怡悦之意。

左掌承着力,她却还能分出几分心神来看向秋望舒,不紧不慢道:“丘姑娘,若我没记错。”

“此招……”

顿了一顿,她紧紧逼入了秋望舒的眼中,好似要透过易容,看清秋望舒此时眼中的所有情绪。

在捕捉到其中那寸步不让的尖锐剑意后,她才继续问道:“名为,破军?”

破军二字一出,秋望舒瞳孔骤然紧缩,她收剑出掌,将两人弹开一丈之远。

蓝衫绿衣振开,她两人也同时收势,站定在惊澜台中的云气纹之外。

持剑再次站定,秋望舒神情越发肃穆。

她想起方才易君笙望进深处的那一眼。同那日逢春楼下的一眼不同,方才易君笙的眼神中,有的不是无关风雨的波澜不惊,而是棋逢对手,不加掩盖的凌人锋芒。

破军一招,讲求的便是在对手已至剑意酣畅之时,给予意料之外的一击。

可易君笙,竟在攻守皆忙乱之际,看破了自己的招数“破军”。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功力?

“丘姑娘为何来群英赛?”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秋望舒总觉得,在这一回合后,易君笙面上隐隐带上了真正可以称之为笑意的情绪。

想不通易君笙这莫名其妙的问句是何意义,秋望舒不悦得皱起眉来。

这人的神色温和,脚步从容,可自己却已将杀招使出。

感觉到心中熊熊燃烧的不甘心,所以这会儿,秋望舒的眼中,也迸发出了更加汹涌的锐气。

她不会输给易君笙的,至少,不会在这惊澜台上输给易君笙的!

顷刻间,台上气氛骤然改变。

秋望舒的周身,竟已隐隐有破釜沉舟的刚勇之气!

苏临镜屏住呼吸,心中清楚,丘朝的剑术,就要变了。

而另一边,易君笙自然也不会比台下人迟钝。

她方才只是心血来潮的一句发问,却并不打算给秋望舒思考的时间。

于是,转眼间,她举起惊丛剑又飞至秋望舒眼前!软剑如白浪翻卷住无奇剑,只听“噌——”的一声,秋望舒飞快翻腕将惊丛剑转一圈后挑开。

站定后,秋望舒直直看向了易君笙,没有丝毫遮掩地给出了她的答案:“为了胜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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