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天子见邕

方才明明是在言及皇太后如何。

倏然之间,高宝德出言恭祝乐安之喜,让乐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与我出降有何干系?”

乐安摇摇头,叹了口气。

“皇太后干政之心,路人皆知。她一次次伸手前朝,一步步试探阿耶。如今更是直接不顾阿耶之诏,换东平公主以配崔达拏。”

高洋什么暴脾气,早就和娄昭君生了间隙裂痕。他果断驳回,娄昭君自然不爽。

“皇太后想要如何行事?难不成欲行废立?”高宝德嗤笑,可脸非笑颜,眸中尽是冷意。

“皇叔性直勇武,不惧世人之言。可是我等子孙,还需得受那孝悌之伦德束缚,悉听皇太后之命。”乐安公主不愉道。

她仪容俊美,性情却不温厚。

可真是随了高家之血。

“山东群盗猖獗,河西不稳,官军屡战屡败。她再有何言,你就散谣,言之道不如让皇太后二子,携一千精骑增援河西。”

高宝德语调平平。

大齐各地贼势虽然衰落,但官军屡败,当地军心畏惧,恐怕官军很难起作用。

令皇太后尤宠的二王到山东督战,只用当地官兵,不出百保精锐,那与送死无异。

就算是二王惜命相逃,也能叫皇太后投鼠忌器,稍作安宁。

毕竟,前世阿兄即位之后,与杨愔密议,委任二王出为刺史,意在架空二王之势力,加强皇权。

可恨的是,得阿兄信任的平秦王高归彦反水,前世权衡利害,觉得阿兄年幼,势孤力单,因而背叛阿兄,将阿兄的密谋通通泄露给二王。

二王勃然大怒,将计就计,利用去尚书省“拜职”赴任之机会,拥兵数千,在宴席之上,将杨愔等人当场拿下。

拳杖交加,杨愔等人被打得血肉淋漓。

就是这样,阿殷败亡之境初显。

后来二王顺势兵临城下,太皇太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娄昭君,二王之母站在了二王一边。

废阿兄为济南王,食邑一郡,出居别宫,迁居晋阳。

后来高演密令高归彦,再次前往晋阳,将阿兄残忍杀害。

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妖后天性凉薄,偏袒二王,着实可憎。

高宝德重生伊始,想过很多。甚至她都想过,径直入娄昭君寝殿之内,一匕刺死她,再匕行刺二王,以绝后患。

可这明显不切实际。

室内静寂,唯有小炉沸茶咕噜翻滚之声,高宝德同乐安相对而坐,久久未言。

最迟半年,高宝德就准备随宇文邕同行长安,可没有功夫与这嗜权之后相对。

她虽恨极了娄昭君,恨极二王。可就像乐安所言,娄昭君久居后位,她们同为禁中之人,受其掣肘,无力抗衡。

非是夸大皇太后、夸小自己。

而是,真不能在虎穴之中屠宰幼虎。

都说齐国军强马壮,威势无比。

可齐国强盛背后,各处也是暗流涌动。

庙堂之上,有嬖幸之徒,横行专权。

数郡之下,逐年征战,供役之年,飞蒭挽粟,十室九空,众郡萧然,多年不复。

因而,她要资宇文邕返魏,尽早即位,以攻齐国。

二王太后,将逆党搜,蔓引株求。

二王有心篡位更好,那她再行灭国之事,可就无违伦道。

她只愿同自己一家,共享天伦。二王太后,算甚物什。

可毕竟,高洋身上存家族之疾,病亡可能已成定势。

她半吊子治不了,也不知要如何面对前世撒手人寰,不顾妻儿的高洋。

所以情感之上,高宝德今生能避则避,一直躲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阿耶。

“乐安阿姊,日后出降崔达拏之后,定然不要再同皇太后有所争执,能避让则避让。皇太后非无礼之辈,你若相让,她定不会为难与你。”

高宝德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在言临终之辞一般,念及此,不由得笑出声来。

乐安一愣。

“阿姊是文襄阿伯之嫡长,皇太后嫡女孙,她不会因此就处处刁难于你。”

“皇太后之心,大得很。”

心中有天下,乐安同高殷不同,她只是区区皇女,对娄昭君的二王,可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莫说出降崔达拏,就是阿姊想揽九天之月,她都不会有何二言。”

因为她虽然心大,可她的大心也只容得下自己二儿,那里会管乐安公主。

阿兄自幼受玺,可是连带皇后、自己和阿弟,被被厌恶极了。

他们高洋一家,才是挡了她二王之路、令她烦厌之人。

“你这般说,我还以为,日后再难见你。”乐安虽然直率,但心中不愚。

听到高宝德之言,乐安不由得有些奇怪。但见高宝德冷凝之色,也未再言。

……

却说高洋突发其兴,去见宇文邕。

宇文邕得命之时,只于席榻之上而坐。

听到先行百保口出之言,先是一怔。

“齐天子同皇后,皆要前来见我?”

百保垂头恭敬言道:“正是。”

宇文邕命之退下,而后转头望向窗外,缄口不语。

是前来见他,而非召他前去拜见。

那就奇怪了。

……

“邕拜见陛下。陛下躬安。”

“拜见皇后,皇后未央无极。”

宇文邕向高洋、李祖娥先后行礼,垂眸平声道。

“你就是宇文泰四子,辅城郡公宇文邕?”高洋阔步走进,声音洪亮。

“起来罢,不必多礼。”

李祖娥也随高洋施施行进帐中。

因有高洋在此,她同宇文邕相见,也无伤大雅。

“辅城之位,乃西魏所封。既已入齐,不再身存旧爵。”宇文邕苦笑言道。

“陛下不必再如此唤邕,直接称邕名姓即可。”

宇文邕还不知高洋意欲何为,但心下有猜,他亲至此帐,前来见他,估计同长乐公主脱不了干系。

加之他性子如此,见到帝后二人,倒没有如其他朝臣一般焦灼紧张。

“你倒是实在,也不像其他人一般,惴惴吃紧。”

高洋仍是一副挺好说话之面,他指着宇文邕同李祖娥说道:“皇后可记得,先时南朝梁宗室上黄侯萧晔之子萧悫,北来之时,可非他宇文邕这般阔意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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