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第二天又见面了。
上午十点半，云信的接待人员将三家公司的人领进了一间大会议室，奉上茶水。
不是在会客厅而直接是会议室，陆启大概能揣摩到这家公司的风格了，讲究效率，简单直接。
椭圆形的会议桌，擎火和重明的团队分座两侧，陆启和文勉挨着重明的人坐在靠下方的位置。
陆启觉得自己失了大算，他是真没想到云信的项目评审会居然是把三家公司拉到一起来大家各抒己见，换个词是刺刀肉搏。坐在会议室的同一张桌大眼瞪小眼，跟打擂台一样。
不会还要相互提问质询，寻找对方漏洞，变成辩论会吧。
但好像又有点他们的道理。
之所以选择了三家公司，因为刚好可以相互钳制……想像一下如果是两家，即使有一方故意抹黑诋毁，云信自己又对游戏方面不那么了解，也不容易辨真去伪。
而这三家公司，自己又是参赛选手，同时还要兼职评委的工作。
陆启心里面几乎就要涌现出“阴险歹毒”这样的词来。
还有另一个问题是，谢喜乐就坐在他左前方，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很专注地看着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但陆启很清楚，自己昨天撒的那个小谎就会被当场拆穿。
正瞎想发散着，此时会议室大门被人推开，一行八个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两男一女三个人走到会议桌主席台位置坐下，正面向投影屏幕，剩下五人靠墙自己找了椅子显然只是旁听，阵仗显得有点大。
领头人是个应该还不到四十的少妇，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调试了一下身前的麦克风，又环视了下会场，点头道：“人应该都到齐了吧，那我们可以正式开始吧。”
陆启不禁坐直了身子，抛开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在方案阐述上。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栾红英，是云信京城总公司移动事业部二组的副组长，这次呢我们公司计划制造及销售自主品牌手机，操作系统和应用软件生态相关则是由我们二组负责。”
“欢迎三家公司的代表来到京城，根据我们的调查，也咨询了一些相关企业，在座诸位都是在游戏领域做出了出色成绩，并且研发和运营经验都非常丰富的公司，所以我们才会放心将斗地主这个游戏项目交由你们开发。”
“目前云信手机计划将会有四个原生自带游戏应用，斗地主是其中一个，后续我们可能还会拓展为云信游戏大厅，增加更多游戏，所以无论这次评审结果如何，希望我们都能在未来继续保持良好合作。”
“开场白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我想听听大家具体的游戏设计方案，首先请姑苏重明数字科技的……”栾红英看了眼屏幕：“马腾，请马设计师来阐述一下贵司的项目方案。”
旁听组那边立刻有两人走了过来，一个打开了投影仪，放下幕布，另一个则帮马腾把电脑与投影仪链接，将显示内容投屏到幕布上，又递给他一个无线话筒。
陆启稍有些尴尬，偷偷朝谢喜乐那边瞄了眼，发现人家压根儿没在看他，表情毫无波动，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诚信缺失。
这感觉有点怪，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对方对自己的赏识也就随口一说，其实并没那么看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昨天回酒店谢喜乐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擎火的人事部门，让他们查询姑苏重明一个叫陆启策划的个人资料。擎火的hr效率不错，人脉也广，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就回复了结果：查无此人。
谢喜乐自然也就明白了原由，也没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心里还给陆启添加了一个标签：幼稚。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谢喜乐才拿到了魔核员工陆启的个人简历，这简历可太好找了，毕竟不久前陆启才在网上求职过。
栾红英又补充道：“阐述的过程中可能有我们不太清楚的地方需要有提问，如果有打断希望大家不会介意，兼听则明嘛，魔核和擎火的诸位也同样可以，方案没有好坏之分，只是我们要选出最适合云信手机的应用而已，好了，马设计师你可以开始了。”
确实很效率，与陆启刻板印象里组织臃肿，结构繁琐的超大型公司很有些偏差，嗯，是自己唐突了。
……
可能是因为第一个出场，听众又大部分都大有来头，压力较大，重明那位叫做马腾的策划没能很好地掩饰他的故作镇定，在他的表达中有过多的语气词用来衔接，这算是较大的扣分项。
陆启在这方面对自己和别人要求都还比较高，即使同样的一番话，不同表达方式能取得的效果都可能偏差极大，如果你自己不能很自信地阐述，又如何让听者相信你的方案很好呢。
不卑不亢，从容以对——这是他送给自己的八字真言。
马腾的表述一直过了团队介绍才开始逐渐流畅起来，但果然如谢喜乐所料，重明在用户定位上就出现了极大偏差，他们这次做的依然是自己最擅长的那一套。
当陆启看到游戏界面的效果展示图上，那些充满了金钱和欲望暗示的角色与道具，一切都凸显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他就已经在心里给重明画上了一个叉。
这次他的眼神无意间和谢喜乐对上，姑娘微微摇了摇头，表达了对重明方案的不认可。
整个过程中他和谢喜乐一次都没有打断马腾的阐述，因为没什么必要。
倒是栾红英那边提出了几个问题，询问马腾是否给云信手机的目标群体做过用户画像，进行过相关市场调查。
所用的语气倒是如常，并不严厉。
旁听团里有人将马腾的回答一一写进了会议记录，而马腾察言观色，此时已经意识到了己方的方案完全没能迎合对方的心意，错在了对方提出来的地方。
就像情人节送给了喜欢的女生一株康乃馨，几乎可以称作废案了。
但尴尬的是栾红英并未终止他的发言，这种礼貌使接下来的阐述对他变成了煎熬。
……
随后发言的便是陆启。
其实他也有些脸红，但原因和马腾不同，单纯是因为第一个部分威猛给的团队介绍文案中，那些天花乱坠简直无底线的自我吹捧……偏偏这又是固定环节，绕不过去。
他一边进行着阐述，同时也注意着栾红英等人，连旁听团都没有漏过，可惜对方似乎很专业，喜怒不形于色。
不过他并无波动，牢牢地把控着自己的节奏，一直到用户定位，美术风格，市场分析，技术实现，语速不快不慢，一条条娓娓道来。
他学生时代曾学习过演讲，那是因为他其实有点喜欢这种掌控全场的感觉。
陈述过程中也加入了适当的手势，不仅保持身体平衡，吸引听众注意，还能帮助表达，渲染气氛。
连原本紧张兮兮的文勉也渐渐放心下来，他见过不少年轻人重压之下心态失衡的，显然陆启并不属于那一类。
直到陆启说道：“所以，针对云信手机目标用户，我们将提供包含常规操作在内的两种方式并可任由他们选择。”
陆启切换了一张ppt，那是游戏的操作界面示意图，“出牌”按钮的下方是一个同等大小的麦克风按钮，旁边还有一个箭头样式的tips提示框，上面写着“请按下后说出想打的牌型”。
陆启连新手指引都做进示意图里了，引导第一次操作的用户如何使用语音操控。
“如图所示，当玩家按下这个按钮后系统将进入语音操控模式，玩家说出他想要打出的牌型，该牌型会自动突前显示，作为备出牌。”
这时候他终于看见栾红英微微侧头，这是更加专注的表现，陆启心里更有底气了。
“这个系统由我们与国内最大的语音识别技术支持商陵城汇讯科技合作，汇讯根据我们提出的需求，建立了本游戏单独的关键词库，并与识别结果进行匹配，而这个过程都会在汇讯的云服务器上完成。”
陆启又切换了一张ppt：“这是整个语音系统的数据交互过程。”
这张流程图非常清晰地将用户语音输入，端点检测降噪，消息封装，底层传输并将语音数据流在云服务器进行调度，加载斗地主应用脚本，返回结果并进行音频解码等一系列流程展示了出来。
当然在场的人应该没几个看得懂的，主要是为了体现专业。
“关键词库是什么？”栾红英表现出了她的兴趣，提问道。
陆启再次切换演示文档，上面罗列了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关键词，如“顺子”、“炸弹”、“对子”和各种单牌。
“栾总，请问你平时出对q时会怎么说？就日常习惯不用考虑机器识别的情况下。”
栾红英毫不犹豫答道：“对圈儿。”
“那刚好，在我们的关键词库里。”陆启指了指ppt上表格里的“对圈儿”。
这么多种可能，他当然只会问对方他做在演示文档里的罗列出来的。
栾红英望了望重明和擎火方，似乎希望他们也能提出一些问题来“考一考”陆启，可马腾那边似乎只想会议赶紧结束，而谢喜乐已经很清晰了解了陆启的方案，并且也同样认为可行，听得津津有味。
这似乎让云信那种三方激辩的预想落了空。
“这种识别准确率怎么样？”栾红英又问。
“根据我们目前自己进行的测试，准确率能达到96%以上，并且我们是刻意模拟了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发音和说话习惯，在不同的近音场合进行了测试。”
“96%，这么高？”栾红英表示怀疑。
“当然，不过这个数据测试样本还是太少，不具备完全的说服力，但我觉得栾总你可以自己尝试一下。”
陆启拿出了他准备好已经于电脑连接的测试机，手机屏幕也投屏到了投影仪上。
“这几天我们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一个简单的demo，可以测试识别结果，也方便我们修改关键词库，栾总，您可以过来试试。”
栾红英起身走到陆启电脑面前，拿起了手机。
“按下这个按钮后就可以说话了，比如你可以说‘吃饭了吗？’”
栾红英按下按钮，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对着手机麦克风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了一句：“吃饭了吗？”
手机左上角输出了识别结果“吃饭了吗？”，然而主界面上并没有任何一张牌显示，她看向陆启表示需要解释。
陆启从容道：“对不起，我刚才跟你开了一个小玩笑，当然不会显示出任何结果，而这正是关键词库的意义，对没有在库中的词，我们的系统根本不会做出任何反应，因此才会有这么高的准确率。你说就算对着它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说‘顺治皇帝’，他也只会匹配成打牌里的‘顺子’。”
栾红英“哦”了一声，眉头舒展开来，好像是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她又对着手机说了一声“顺治皇帝。”
此时屏幕左上角输出了“顺治皇帝”，而主界面则显示了“34567”这5张牌，因为陆启已经将“顺治”列入了关键词库，并映射为“顺子”。
“为什么是这几张，如果我想出的是其他顺子呢？”栾红英问得非常细致。
“这是我们设定的，因为这个demo只是测试语音用的，还不具备游戏规则逻辑，默认你手中有出不完的所有牌，如果是完成后的游戏中你这样说，会默认出你手里能打的最小的顺子，你可以试试说“五顺子”。”
栾红英这次没有完全听陆启的话，她说了句：“七顺子。”
结果得到的是“78910j”这五张牌。
她突发奇想，然后说了句：“四炸弹。”
屏幕上如她所愿，显示了四张“4”。
陆启笑道：“看来栾总已经融会贯通了。”
栾红英点点头，又自己测试了几次，都得到了完全匹配的结果，没有一次错漏。
她看着陆启点点头满意道：“识别准确率真的不错。”
陆启道：“云信的各位可以都试试，因为每个人说话发音各不相同，游戏也会面向各色各样的用户。”
“这个不用了，我们可以下来以后再详细测试，先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栾红英回到了主席台，陆启又继续切换ppt道：“我们顺便还做了点课外作业，我把这个叫做‘小云同学’，是为云信手机深度定制的个人语音助手。”
投影仪上显示了语音助手的示意图，非常有科技感，demo没做弄个示意图还是来得及的。
“语音助手？”栾红英彻底动容了，陆启甚至相信他们自己内部就有讨论过类似产品。
而和栾红英差不多反应的还有谢喜乐，她本以为语音出牌就是陆启的绝招，没想到还有后手，摇头笑了笑，还是低估了这个人。
“是的，栾总应该也体验过友商品牌的语音助手吧，非常便捷，而小云同学是针对云信手机深度定制的。”
“举个例子，你可以对她说‘帮我充话费’，她将会自动在手机上打开内置的云信在线营业厅app并进入充值界面，这个就叫做深度定制，当然输入支付密码之类的还是需要用户自己操作。”
“不仅如此，小云同学未来完全可以应用在云信推出的许多系统和硬件上，并非只是手机。我比较随意地想像一下，智能客服，营业厅自助服务机器人，光猫，机顶盒，甚至全屋智能集成。”
陆启画了一个大饼，向栾红英描述着一张宏伟的蓝图，一个光明的未来。
并不虚无缥缈，毕竟刚刚对方才体验过语音识别的准确率。
但也只是点到即止，陆启很快道：“不过今天既然是《斗地主ol》的方案评审，语音助手的事我们就只稍微提一下，毕竟是另外一个项目了，如果栾总感兴趣的话我们会后可以更详细地探讨。”
“所以游戏开发将会分为以下几个模块，美术资源，服务器功能，app开发，语音系统集成，测试与完善，总计开发周期预计72个工作日，这是详细的开发计划表。”
“以上就是我们的项目方案了，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身旁的文勉悄悄在桌下双手合十拜佛，谢天谢地，非常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