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等回到脑一的办公室,魏繁星还晕乎乎的,没搞懂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其实……可以不吃燕窝和灵芝的啊,纪时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应该不算,他还给打五折了呢,那就是……她捡便宜了?

“繁星?”冯悦见她一脸茫然地坐在椅子上,觉得有点奇怪,“想什么呐,怎么拿完快递回来就傻乎乎的?”

魏繁星闻言扭脸看向她,抿着唇,反问道:“阿悦,你要吃燕窝吗?”

冯悦一怔,“燕窝?你买燕窝了?”

魏繁星略微犹豫几秒,还是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吧。

“你买燕窝做什么?”冯悦有点好奇。

“……补身体?”魏繁星想了想,应道,这应该没错,纪时是这么说的,让她补身体用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冯悦点点头,又问她:“多少钱买的?太贵可不行,你别被骗了。”

魏繁星一噎,呃了声,有点回答不上来,因为她还不知道多少钱。

恰好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有新的信息进来,她忙低头去看。

纪时:【算好了,你给我转五百块就行。】

魏繁星看了,眨眨眼,这么……便宜吗?

魏繁星:【……确定吗?你数学没问题吧?】

纪时:【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计算器,另外,解释权归我本人所有[狗头]】

所以他说是多少就是多少,魏繁星只能接受这个价格。

她沉默了一瞬,接受了他的好意,给他转了五百块过去,收到他的回复,依旧是祝她身体健康那样的话。

“保重”和“健康”这样的词,似乎出现在每次魏繁星和他的对话中,她不禁想,自己的身体状况真的有这么差吗?

她没感觉啊,这不是跟正常人一样么?

但纪时终归是好意,魏繁星还是认真地道了谢,客客气气的,也祝他以后越来越好。

然后收起手机,告诉冯悦,“燕窝五百块,两盒,十四瓶。”

冯悦听了哦一声,“那听起来还可以,你吃吧,好好补补。”

魏繁星又点点头,没跟她说灵芝的事,要不然解释起来太麻烦,甚至有可能被其他人知道,给纪时带去困扰。

下班的时候,魏繁星抱着箱子,跟冯悦一起下楼,俩人在大门口分道扬镳,她看着冯悦穿过斑马线走到对面她男朋友的车边,然后收回目光,站在路边等叫的车过来。

纪时开着车,刚好从她面前经过,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停,开出了一段距离,再去看后视镜,恰好看见她弯腰钻进出租车里的身影。

她弯着腰,白色风衣的衣摆晃了晃,在蓝色的出租车车门边有些显眼。

忽然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遗憾。

但这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魏繁星并不知道,他送出的这份重礼,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出于对同事和同学的关心和祝福。

还有她曾经教会他的一些事,比如关于善良和勇气。

尽管她并不知道她教会了他这些,但他仍然心存感激。

十六七岁的纪时,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那个义正辞严斥责小团体孤立女同学的少女,懂得了就算只有一个人,能力很小很小,也要正义和善良,说不定会影响别人的一辈子。

二十九岁的纪时,因为她的辞职,终于下定决心,跳出体制,准备回去继承家业啦。

魏繁星一直都这样闪闪发光,像足了她的名字。

他们很早就认识的,曾经是同窗,在最青春的年月里,但魏繁星应该忘记了。

第八章 回春堂的少东家要回来了。……

纪时认识魏繁星的时候,他才十六岁,魏繁星也才十五岁。

事情要从他的外婆那里说起。

纪时的母亲陈女士出身不错富贵,二十五六岁时因为家里生意破产才成了落魄千金,但窘迫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她就嫁给了从小就是同学的纪未柊。

婚后陈家老两口变卖剩余家产,回祖籍临水养老度日,又过了几年,陈女士两口子三十岁,儿子纪时呱呱落地。

日子过得相当平顺,虽然已经没了昔日那种前呼后拥的富贵,但陈女士本人对此适应良好,用她教纪时的话说就是:“日子怎么不是过,你就一双脚,买再多的鞋,一次也只能穿一双嘛。”

直到纪时十六岁上下,初中毕业时,在临水养老的外公外婆同时病倒,提出想要外孙陪一段时间。

这可能就是老人家最后一段时光了,想想他们对纪时的疼爱,陈女士跟丈夫纪未柊一商量,拍板决定,让纪时去临水读高中。

至于纪时同不同意,夫妻俩根本没想过,开玩笑,外公外婆点名要你尽孝,你敢不去?大耳瓜子抽你信不信!

于是纪时就这样有些不情愿地踏上了去临水的客车。

对此纪时本人其实颇有微词,他觉得完全可以将外公外婆接回容城来嘛,家里又不是没多余的房间,而且容城的医疗条件还比临水好,为什么非得他去临水啊?

年轻的纪时并不知道老人故土难离、落叶归根的心情,只是在秋天时,满腔排斥和嫌弃地走进临水一中高中部的校门。

第一天上课,班主任让大家做自我介绍,纪时坐在下面低头发呆,左耳进右耳出,都没记住几个同学的名字。

直到他听见一道纤细的女声说:“我叫魏繁星,繁星闪烁的繁星,毕业于临水一中初中部。”

接着班主任介绍:“魏繁星同学中考成绩在全市排名第十,老师希望你在高中阶段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哟,学习好的,纪时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生。

看完就有点失望,女生脸上还有婴儿肥,长相顶多算清秀,甚至还有点寡淡,文文静静的,不符合他的审美,没意思。

之后纪时再没有关注过她,班级七十几个人,魏繁星生得矮,老班又总是按身高排座位,他们一个坐前三排,一个坐最后一排,加上纪时总觉得自己肯定是要回容城的,根本不爱跟同班同学玩,也就跟魏繁星几乎没说过话。

高中的生活枯燥而无聊,背不完的书,写不完的作业和卷子,纪时得过且过,跟谁都不熟,还戴一副平光眼镜封印了美貌,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他对此完全无所谓,连成绩都始终维持在年级三十到五十名之间,比起上学,他更愿意回家陪外公外婆。毕竟身体允许的时候,老人家很喜欢给他讲过去的故事,他喜欢听。

倒是魏繁星,成绩很好,一度是年级前三,经常能在红榜看到她名字,不过优等生自有圈子,她跟纪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唯一让人揪心的是老人的身体,时好时坏,一旦换季,总让人担忧他们能不能撑过去。

纪时在临水度过了整个高一,到了高二上学期,那一年的深秋,学校发生了一件事。

高二文理分科,魏繁星和纪时凑巧分在一个班,新学年开学,来了一个转校生,是一个漂亮柔弱得小白花一样的女生,被班主任安排跟年级第一当同桌。

当年那个年级第一啊,是个学习成绩很好的男生,长得帅,还会打篮球,又是学生会干部,性格又开朗乐于助人,纪时估计班里起码有一半以上的女生是真的喜欢他。

对于新同学能跟男神做同桌,并且还跟男神相处得很好这件事,她们觉得很生气,于是还没到期中考试,常见的校园暴力戏码就来了。

纪时一开始就察觉有女生带头孤立转校生,而且他还听见同桌跟前桌女生的讨论:“你们为什么不喜欢xx?”

“她是新来的,凭什么抢走xx,不要脸!我告诉你,你不许跟她说话,要不然我们就绝交!”

“这不太好吧,我们都是同学,别搞孤立啊。”

“什么孤立,又不是我带头的,我只不过是不想跟我不喜欢的人来往而已,有法律规定我必须跟我不喜欢的人来往或者必须管别人的事吗?”

“呃……那倒没有……”

纪时当时听完眉头一挑,对这位女同学的说辞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多管闲事,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直到有一天课间,魏繁星突然从前面的座位离开,走到纪时他们这个角落来,敲敲他前桌女生的桌子,声音清脆地问道:“我跟你打听一下,你是不是接到过xx(带头孤立转校生的同学)的电话,让你跟xx(转校生)保持距离不要多管闲事?”

前桌女生说是啊,然后问道:“魏繁星你也接到电话了吗?”

魏繁星满脸严肃,反问她:“你知道有多少同学接到过电话吗?”

女生耸耸肩,“应该大家都接到吧,对吗?”

这声“对吗”她是问纪时同桌的,纪时的同桌应是,说自己和好几个常来往的同学都接到电话了。

而且很明显,他们的态度就是默许。

魏繁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噔噔噔地走到讲台上,用教鞭敲敲黑板,等教室里所有人都看过去,她才严肃地大声道:“我昨天接到电话,要求我很xx同学保持距离,在这里我公开表明一下我的立场。”

“我魏繁星绝对不答应做这种事,我们是同学,应该团结有爱,而不是抱团孤立某个人!”

她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又逼男生出来变态,大家是因为你才孤立新同学的,你觉得这件事应该吗?不应该的话你是不是应该规劝一下同学们?还是说你觉得这件事无所谓?

然后又去找班主任,给转校生和校园男神调座位,一派护着转校生的模样,还去找同学做思想工作,跟他们说不能这样对待同学。

一开始也受到阻挠,大家觉得她多管闲事,但是老师很支持她,还让她当班里的纪律委员,折腾了一个多月,小孩嘛,还是善良的多,慢慢越来越多人倒戈,这件事终于还是翻篇了。

纪时那时候才发现,原来只有学习成绩尚可,其余都平凡普通的魏繁星,竟然如此元气满满,正义又善良。

一开始他觉得她的做法实在可笑,凭一己之力就想阻止校园暴力,她当自己是超人啊?

但到了后来,他看着同学们陆续向转校生伸出友谊的橄榄枝,看着转校生越来越融入班集体,某一天他站在窗边,看外面有一只小鸟在努力将挡路的树枝拖走,忽然间觉得魏繁星就像这只小鸟。

“勿以善小而不为”,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是很微弱的,但你不能因为觉得自己力量微薄,就什么都不做,你释放的一点善意,可能会成为他人人生中一个巨大的转折。

也是这个时候,他忽然间明白祖父说的医者仁心是什么,并不只是在面对患者时如何对待,而是在平时对人也好,对小猫小狗也好,都该怀有仁爱帮助之心。

后来他从医,遇到困难的病人,会主动帮着看看有没有可以减免的费用,远道而来的患者,再晚也可以给他们加号,诸如此类的事,能帮的他都帮。

别人都说纪医生如何好,但并不知道,这个道理是很多年前一位女同学用自己的行动教会他的。

可是这个女同学,很明显就忘了他嘛,而且她明明一直到高二上学期成绩都很好的,怎么高考分数没到六百?不应该啊,是出了什么意外吗?纪时想到这里,有些疑惑。

高二上半学期结束,陈家外公外婆没能熬过冬天,葬礼之后,纪时转学回容城,他的生活重新回到原本该有的轨道,和魏繁星是直到后来他们都考进了中医大,才又重新遇见的。

不过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不同学院,除了体育课都选了排球所以在同一个场地上课偶尔见过之外,后来实习和读研都不在一个单位,真正有来往,还是正式工作之后了。

也难怪她认不出自己来,纪时再次摇头,这个世界人太多啦,忘了一个本来就没怎么说过话的人,太正常了。

车子穿过红绿灯路口,在平时经常停泊的位置停下,然后再穿过马路,走进对面回春堂的大门。

今天的病人似乎不多,纪时刚刚回来没多久,就看见他爸扶着师爷下来了。

孟李秋招呼他:“阿时回来了,走啊,吃饭去。”

纪未柊接着问道:“听说你拿了一盒灵芝,做什么去啦?”

“送人啊,前天我妈问我我不是说了么。”纪时一边应,一边伸手揉纪总的大脑袋。

纪未柊扭头看他一眼,“那天你不是跟你妈说燕窝么,怎么又拿灵芝?”

“什么拿,我可没有中饱私囊,用自己钱买的。”纪时应了句,看似回答了问题,实则纪未柊想听的他一句没说。

这小子机灵得很,孟李秋听了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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