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只有魏繁星和纪时飞快地对视一眼,彼此眼里流露出了然的目光,恐怕除了老爷子本人,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老爷子说的这个病人是谁了。

聊了一会儿,吃完饭了的几个人陆续起身离开,魏繁星倒是还留在这儿,一边安静地喝汤,一边听纪时跟纪未柊说些药材价格的事。

没过五分钟,忽然间刘想就从外头匆匆地又进来了,“师父,老爷子,外头有个病人突然头晕,血压一百六,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大家一愣,老爷子立马就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他一走,其他人也都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一楼大堂里,陈竹他们几个都在,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他:“您别太上火了,本来就有高血压,这再一激动,就容易出事。”

“是啊,深呼吸,深呼吸,您先缓缓情绪……”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老爷子快步走过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您来了。”大家让开,陈竹解释道,“这位老先生是来抓药的,刚才还好好的呢,结果接了个电话,就突然要晕倒,我们赶紧给他量了一下血压,高压161,低压80,心率是69。”

老爷子哦了声,弯腰伸手去搭对方的脉。

纪未柊认出病人来,哎了声,问道:“是你那儿子又闯什么祸了吧?”

病人闻言顿时老泪纵横,“纪医生……我真的是……那个孽障,一把岁数了,好的不学光学坏的,天天喊打喊杀,上次打架进了派出所,今天就酒驾撞死了人啊!我真是后悔……我真是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教育他啊……真是个祸害……我跟老婆子每个月的退休工资既要吃饭吃药,又要帮他填窟窿……”

说着就呜呜痛哭起来,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

纪未柊低声解释了一句,才知道这位病人是来帮他妻子抓药的,他妻子常年身体不好,除了西药,还要吃温补的中药,就是他自己,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也小毛病不断。

“偏偏儿子不争气,别说能多出息,连老实本分都做不到。”纪未柊低声地叹气,“这都是小时候太过溺爱闹的。”

话音刚落,那边孟老爷子已经拿出一盒针灸针,手起针落,快速地在病人双脚扎了几针,太溪、太冲、商丘透中封、降压穴,短短几秒就治疗完毕。

“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针刺结束,老爷子问道。

病人点点头,有些惊讶,“好、好多了,头没这么晕了,也没这么胀了,医生你真是神了!”

老爷子笑了声,让陈竹再量一次血压,这次血压的高压明显回落,从161变成了147,低压84,心率也变成了64次/分。

大家忍不住直呼神奇,“这样居然能降血压吗?”

“主要是太快了,有一分钟吗?”

“没有吧,就一眨眼,十几秒最多了。”

听到大家议论纷纷,老爷子干脆现场讲解起高血压患者的针刺治疗,“动作一定要快,进针要快,找针感要快,出针也要快,千万不要磨磨蹭蹭,一般整个过程就是三秒钟左右,百分之八十的患者都是几秒钟就能见效的,一定要有针感,针感来了马上见效果……”

讲完之后,又交代病人:“平时一定要按时吃药,高血压都是终身服药的,定期复诊,配合医生调药控制好你的血压,配合服用中药调理,可以用鬼针草泡水代茶喝。”

说着又叹口气,“你得好好保重自己啊,你要是出事了,可是你老婆遭殃,还有你儿子,你还在,就能管一下,你要是不在了,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看开点,为人父母嘛……”

说难听的,这都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自己酿的苦果,只能自己尝。

在场诸人不由得都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不好说什么,见病人没事了,就陆续上楼回自己诊室去休息。

魏繁星刚上了楼梯,就听到自己手机响,接起来发现竟然是以前同事打来的,“繁星吗,有一封你的信寄到科室来了哦,还有几本杂志,你什么时候来拿一下吧?”

她愣了一下,忙应了声好,“待会儿下班我就过去。”

第四十四章 纪医生,原来我们高中真的……

魏繁星下班之后直接就去了省中医院, 正逢下班时间,医院门口车进车出十分热闹。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向大门方向走了两步, 又停下来, 转身往对面的水果店走去。

挑了些苹果葡萄和香蕉龙眼之类的水果,组成个大大的果篮,包装的时候老板娘还向她推荐芒果:“这个芒果很甜的,美女你不要几个吗,火龙果要不要, 这个红心的,很好吃的。”

魏繁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这些就够了。”

可不敢给大家买芒果和火龙果,这谐音的意头也太“好”了,她怕挨打。

拿上果篮, 她直奔住院部而去,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办公室还是有不少人在忙碌。

见到她过来都觉得挺惊讶的,“繁星怎么有空过来, 哟, 还带了那么大一个果篮,多破费啊?!”

“小梁姐白天给我打电话, 说有我的信寄到这边来了, 我回来取一下。”魏繁星解释道,给她打电话的那位同事姓梁。

梁医生从外头进来,刚好听见这句,忙道:“对对对, 我叫繁星过来的,喏,这些都是你的,我都给你收好了。”

说着她从自己抽屉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来,递给魏繁星,魏繁星接过去看了一下,有三本不同名字的期刊,应该是她之前投的论文见刊了,另外还有一个红色的信封。

这么喜庆的颜色,看起来好像红色炸弹,不会是哪个大学同学给她寄的吧,魏繁星心里嘀咕,想起之前在朋友圈看到有同学发了拍结婚照的动态。

不过这些可以等回去再看,难得回来一趟,上次还是冯悦在的时候来的,她笑着跟大家叙旧:“我记得杨姐你女儿今年高考吧,考得怎么样,读不读医啊?”

杨医生一边剥香蕉皮,一边嗐了声,“我倒是想劝她读医,结果还没开口呢,人家就来了句,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你说我……哎,算了算了。”

大家都笑起来,有人说魏繁星:“繁星你就好了,现在不用这么忙了,看看我们,别说休息了,按时下班都不行。”

魏繁星忙道:“各有好处嘛,你们还可以轮流去进修呢,我们私人医馆的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有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上班的同事闻言就哎哟一声,“你还用愁这个啊,都认老院长做师父了,还用出去进修吗,再说了出去有什么好的,离家那么远,你把老院长的本事都学会了,这辈子就不用愁咯!”

魏繁星连忙谦虚,说自己还差得远呢,而且医馆闲是闲,但收入比不上以前,她还特地将自己说得惨一点,什么交了房贷就快没钱吃饭之类的。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她就算想一次性提前还完贷款,跟家里说说,周妙也能给她,但她就是这么故意说的。

毕竟她总不能跟人家说,是啊我在回春堂过挺好的,辈分高,老板老板娘是我师兄师嫂,纪时这个少东家是我师侄,我一个月工资加绩效补贴到手不少,食堂饭还好吃,病人没几个,师父还见缝插针给我开小灶,我觉得简直就是去度假养老!

这么说不是故意让人嫉妒么,所以她才特地说得惨淡点,这样能让听的人可以心里舒服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出去以后过得很好的。

这种社交中的潜规则,几乎人人都知道,大家听听就算了,全信就是傻子。

但偏偏就有人这样,明知道魏繁星是在努力自谦,还非要揪着不放,“那看来纪时他们家不太行啊,要么生意不好挣不到什么钱,要么就是资本家本色,不然怎么解释你工资不如以前?你怎么不跟他提提涨工资的事啊,毕竟以前同事一场,总有几分交情吧?”

因为冯悦的关系,科室里不少人知道魏繁星现在上班的医馆就是纪时家的,她和纪时从普通同事变成同门这件事,其实在省中医认识他们的人里着实流传了好一阵。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际遇,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不过听冯悦和老年病科的易遥说这是因为魏繁星家跟纪时母亲的娘家有关系,但以前他们俩都不知道,这就难怪他们在省中医时根本不熟,但前后脚离职后又成为同事了。

大家私底下议论就算了,真的拿到当事人面前来说的,今天是第一次,而且还说得这么难听。

有同事赶紧打圆场,“哎呀,人家毕竟是私人机构,自负盈亏嘛……”

什么资本家不资本家,什么都不知道张口就来可还行,还涨工资,又不是自家公司想涨就涨。

魏繁星看了眼那位阴阳怪气的同事,想起当时就是他跟大家说纪时撬兄弟墙角的,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纪时明明就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她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笑着应道:“我倒觉得现在其实还可以,虽然没有以前挣得多,但我朝九晚五没夜班啊,作息规律,而且同事也都好想处,经常一起聚餐团建,挺开心的,你们看看我现在,脸色是不是特别好?”

“去了纪医生家回春堂以后,师父就给我开了丸药方子,吃着特别好,直接在回春堂拿的,内部员工价还打七折呢,可省不少钱了,上回我妹妹从老家过来玩,还在回春堂给我订了燕窝,一年的,打折下来省了六千多!”

既然你非要说我们那儿不好,就不能怪我让你们眼红了!

有看不惯那位同事的同事捧场哇了一声,“这么厉害,那你们福利挺好啊?”

“是啊是啊,我们还有一个福利呢。”魏繁星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还拿出手机给大家看纪总的照片,“看看,大猫哦,我们每天都可以撸猫,反正病人也没有好多,下午挺有空的。”

将呆萌可爱和威风凛凛完美结合于一身的大猫纪总,真的是扭转社交局面的利器,大家的注意力立马就被魏繁星手里那些纪总的小视频吸引了。

还有同事喊着让她把某几张猫片发给自己当桌面屏保的,已经没人再有心思讨论刚才那个话题了。

那位挑起话题的同事觉得挺没趣的,撇撇嘴,哼了声,直接就离开了办公室。

魏繁星拿到东西,又跟同事们聊了一会儿,几位以前就交情颇好的同事喊她一起去吃饭,她也没犹豫,蹭着人家的车乐颠颠地就去了。

吃饭的时候同事跟她打听:“哎,繁星,纪时现在有对象没有?”

魏繁星摇摇头,实话实说:“没有啊,纪医生还是一个人。”

“咦,你怎么叫他纪医生,这么生分的吗?”同事觉得她对纪时的称呼有点奇怪,问他们是不是跟以前一样来往不多。

魏繁星又摇摇头,“没有啊,我们天天见,他诊室就在我隔壁。”

同事有点疑惑,“那你怎么……”

魏繁星解释道:“那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叫比较习惯,改过,但觉得有点别扭,就算了。”

同事恍然大悟,表示原来是这样啊,接着又笑道:“你都不知道,纪时人是不在咱们医院了,还留下传说,前几天我在食堂还听到有今年新来的实习生说就是冲着他才来咱们医院的,结果见不着人,太亏了,哈哈哈——”

魏繁星忍不住笑了声,“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嘛。”

“是啊,也有说你的。”另一位同事闻言笑得更厉害了,“有来咱们科的,问说之前被夫妻争端连累到进icu的师姐是哪位,我们觉得奇怪这是怎么听说的,人家就说哪个谁谁谁给他们上课的时候说的,你就说无不无语吧!”

魏繁星:“……”

都是传说,怎么她跟纪时的就能差这么远?

魏繁星有些忿忿,到第二天都还记得这件事,见到纪时带着大猫进来,就忍不住一直拿嫌弃的眼神去瞧他。

一次两次就罢了,次数一多,纪时就忍不住了,直接问道:“小师姑,魏医生,我能问问我今天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了么,怎么一大早就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魏繁星呃了声,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已经被发现了啊。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纪医生,我昨晚回省中医了,跟以前的同事吃饭,她们告诉我……”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卖了个关子。

纪时嘴角一抽,配合地露出点恰到好处的表情,“她们告诉你什么了?”

“省中医还流传着你的传说哦,甚至有师弟师妹是慕你之名选的实习点哦。”说完她又抿着嘴笑了一下,眼睛都弯起来了。

纪时:“……”这些小孩未免也太无聊太儿戏了吧!

他有点无奈地皱了皱眉,见魏繁星还是抿着嘴在笑,似乎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似的。

他眉头一挑,问道:“只有我的传说在流传?魏医生你就没有?”

魏繁星脸上的笑顿时就凝固住了,她抿着唇,眨眨眼睛,当没听见。

一看就是有事,纪时啧了声,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小声说了句:“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么?”

魏繁星耳朵一动,立刻看过来。

他马上就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回省中医?”

“去拿东西,样刊跟信,看着像红色炸弹,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学寄的。”魏繁星应道。

应完才想起来昨晚她和同事吃饭聊到很晚,回家后只把杂志拿出来了,信封还留在包里,根本还没看,不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于是连忙回诊室去,从包里拿出那个红色的信封。

还真是请帖,大红的婚礼请帖,烫金的小楷婚书,看起来特别庄重喜庆,信封里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写着请她务必光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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