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冯悦耸耸肩,“可能是因为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而且她连续上了两天班,也没怎么休息,这才诱发的吧。”

纪时闻言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魏繁星的模样,纤细得算得上瘦弱,是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魏繁星的事在单位里传开,上上下下没一个科室的人不知道,就连不少病人都知道,脑病科有个医生脑出血啦,你问为什么啊,肯定是劳累过度闹的呗,哎呀现在年轻人压力太大啦!

纪时挤在早高峰的电梯里,听旁边的人这样议论着魏繁星的事,脑海里又出现她的模样。

“叮——”

电梯在老年病科的楼层停下,纪时从人群里挤出电梯,刚走到护士站,就听办公护士叫他:“纪医生,有你的会诊哦。”

纪时脚步停了一下,过去接过会诊单一看,“脑一?哟,48床,vip啊,行,我知道了。”

早上八点,各科室按惯例进行早交班,结束后是查房时间。

魏繁星已经醒了,只是精神很不好,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相当虚弱。

刚好今天是主任大查房,查到魏繁星这间时,所有同事跟学生都围在了她旁边,一面是大家关心她的状况,另一面则是,“师姐,你详细说说用药前后的感觉啊,让我们学习学习?”

魏繁星:“……”合着都拿我当学习资料呢。

等给她做完查体,主任让冯悦待会儿给她请个心内的会诊,“其他的我也不多说,繁星你自己得有分寸。”

魏繁星点点头,目送大家鱼贯而出,病房又安静了下来。

大查房结束,冯悦匆匆从病房往办公室走,跟上来会诊的纪时迎面碰上,打了声招呼:“来会诊?”

纪时点点头,问道:“魏繁星怎么样了?”

“就那样,人已经醒了,还要继续治疗和观察,待会儿推下去做个核磁看看。”

“人醒了就好。”虽然魏繁星还没有完全度过危险期,但纪时还是松了口气,又问,“她在哪个病房?”

“40床。”

跟忙碌的冯悦寒暄几句,互相说了句“先忙,有时间再聊”就错身走开,一个去病房,一个回办公室。

纪时所在的老年病科跟脑病科在同一栋楼,格局是一样的,他很快就找到40床所在的病房,刚好里面有人进出,病房门打开着。

他站在病房门口,看见魏繁星躺在病床上,去枕平卧,头侧着看向门口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苍白,放在被子外的手臂露出一截来,宽大的病号服衣袖衬得她手腕格外纤细瘦弱。

床头连着心电监护,不停地跳着数字,纪时远远看着,觉得数据不是很好。

心率有点快了,他想。

魏繁星躺在床上,觉得无聊,头又晕得很,她阖着眼,在脑海里想象自己脑子里可能会怎么样,哪个位置会出血呢?

她听见针水滴答的声音,凉凉的,钻进她的身体里。

然后听见病房门口传来一阵均匀的脚步声,突然又停了,便睁眼看过去,看见有人停在病房门口。

顺着黑色的皮鞋西裤看上去,越过白大褂的下摆,她看见白大褂衣领里面贴着的宝石蓝领带,接着看见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的男性轮廓。

最后看见一双挂着关切的桃花眼,右眼的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痣,在明亮的光线里若隐若现。

啊,原来是本院一枝花纪时啊,魏繁星认出来人,勉强勾了一下嘴角,就算是打过招呼。

纪时见她看见自己了,略微一犹豫,还是走了进去,“我来会诊,听说你出事了,怎么样,还好么?”

魏繁星其实和他不算很熟,但作为同事,经过时来探望慰问一下也很正常,于是轻轻点一下头,“……还好,多谢。”

第二章 很多关于纪时的事,都只是听说……

纪时站在魏繁星的床边,低头看着她被蓝白相间的被褥包围的样子,纤细,虚弱,仿佛生命力在流失。

这不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魏繁星。

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和她对视,他的呼吸顿了顿,“你看起来不太好。”

魏繁星眼睛眨了一下,有点疑惑,“你怎么知道我……”

她的声音很细,说话的时候眼皮一直在颤抖,应该头晕得很。

纪时没等她问完就嗯了声,“大家都知道你脑出血了,觉得你有点倒霉。”

魏繁星心里顿时无奈,她就知道会这样。

去年十月国庆假期的时候,她下夜班时顺道儿去检验科看一个病人的检查结果出没出来,路过耳鼻喉科门诊,发现有些吵闹,便过去看看。

恰好就听见耳鼻喉科返聘的一位老教授的诊室里传出争执声,还没靠近,就见诊室里冲出来一个女人,手里还拽着个嗷嗷大哭的小孩,边跑边喊:“杀人啦!杀人啦!”

魏繁星当时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遇见了医闹,因为这样的事实在太多了,就算中医院发生得少,但也绝对不是没有。

当即便连忙上前想去看看诊室里的情况,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见那女人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一把将孩子塞进她怀里,哭着道:“求求你帮帮我孩子……”

话音刚落,就见追她的男人也冲到了跟前,还拿着一把水果刀,伸手就要抓魏繁星怀里的小孩。

魏繁星下意识地抱紧孩子,刚想转身跑开,就被男人一把扯住,嚷嚷着让她闪开把孩子给他之类的,孩子的妈妈冲过来和他扭打在一起。

诊室里有人跑出来,大声让男人住手,说已经报警了,男人非但没停手,反而被彻底激怒,更加暴躁。

大声地斥骂女人:“你这个□□!让老子戴绿帽戴了这么多年,不弄死这个孩子我这口气咽不下去,滚开!”

一边骂一边要抓孩子,孩子妈妈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被他一脚踢开,然后过来抓魏繁星。

魏繁星立刻就跑,她不可能让孩子真的被他抓着,还有其他同事已经过来帮忙,她并不慌乱也不害怕。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可能是男人实在恨,根本不计后果,只想打杀了这个孩子出口恶气,于是他甩开了围堵他的人,向魏繁星扑过去。

而魏繁星怀里的孩子呢,才四五岁,还不懂事,面对这样的场面只会哭,路都走不了,魏繁星抱着他没走几步就被追上了。

男人提着刀直接就扎过来,刀尖直扑眼前的瞬间,魏繁星转身将孩子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背露了出来。

锋利的刀尖穿透单薄的t恤衫,直接刺进了魏繁星的背部,没得很深,她连呼吸都停顿了,直接就往地上栽过去,直接就昏迷被送进了手术室,从手术室出来,又进了icu。

魏繁星心脏和血压都不好,就是那会儿检查出来的,她的身体之前就有毛病,加上这次伤到肺,就更坏了。

后来才知道,女人婚内出轨,和前男友有了孩子,当成是丈夫的生下这个孩子,结果孩子长大既不像她也不像丈夫,邻居无意中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捡来的呢”又让丈夫起了疑心。

于是丈夫偷偷将一家三口的头发送去亲子鉴定中心,一查果然不是自己的,但妻子却是孩子的生母,顿时怒火中烧,直接在路上买了把水果刀就过来找人算账。

魏繁星虽然保护了孩子,但也实在是受了无妄之灾,在icu里昏迷三天才醒,然后又在外科住了两周的院。

行凶的男人被带走,后来女人来给她送赔偿金,看起来很惭愧,魏繁星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毕竟本来也不认识。

想起这件事,她叹了口气,抬眼看看纪时,“……到时候我去拜拜,看能不能转运。”

纪时失笑,“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病人,你……早日康复。”

“好,谢谢。”魏繁星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样客气地应道。

纪时很快就离开病房,魏繁星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忽然间觉得这人长得还挺高的。

“魏医生,刚才那位医生怎么没见过,你们办公室新来的吗?”隔壁床大姐的女儿这时好奇地问道。

魏繁星细声应了句不是,解释道:“是老年病科的纪医生,上来会诊。”

“来会诊你吗?他怎么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好?”对方又问。

魏繁星还是否认,“是上来会诊其他人的,只是路过来看一下我。”

对方哦哦两声,“那你们同事之间关系还挺好哈。”

说着又好奇地打听:“那个医生这么年轻,有对象了吗?”

魏繁星愣了愣,实话实说:“我不清楚,可能还没有吧。”

她记得前阵子还听科里某位护士说哪位主任要给纪时介绍对象,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兔子都不吃窝边草。

一听就是拒绝的借口,许多同事两口子都同单位,甚至还有同科室的,按他这说法,那么多人都吃了窝边草,岂不是连兔子都不如?

对方闻言顿时就来劲了,“没有啊?那我能给他介绍一个么,我同事女儿今年就要大学毕业,名校高材生,可优秀了!”

魏繁星听了想笑,但是又头晕,笑不出来,只好动了动嘴唇。

语气还是温和的,“……你可以试试。”

说完轻轻闭了闭眼,听见隔壁床大姐呵斥女儿:“你别老逗人魏医生说话,脑出血很难受的,谁耐烦听你讲这些!”

“我这不是不想错过么……”她女儿嘀咕一句,倒再也没跟魏繁星说话。

魏繁星阖着眼,一边忍受头晕和恶心,一边想起关于纪时的事。

纪时跟她是同一批进的省中医,分在不同科室,除了互相请过会诊,再没其他交集,魏繁星对他的了解,仅有他们是校友但毕业于不同学院这一点。

其他的,都来源于同事之间的道听途说。

听说他出身中医世家,祖上还出过御医。

听说他的研究生导师是著名肾病专家杨萍之教授。

听说他因为长得英俊,所以被大家称为“省中医一枝花”。

听说连院长都曾经想过招他做乘龙快婿,但他不肯答应,有人说他要么心里有人,要么就是gay。

总之很多关于纪时的事,都只是听说而已,魏繁星也不知道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听个热闹罢了。

纪时就像是她从前爱看的校园小说里肯定会有的角色,相貌英俊,成绩优异,是老师们最喜欢的优等生,是人群的焦点,许多女孩子回忆校园生活时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

大概是的,魏繁星想,毕竟他生得……

实在是五官精致,光线落在他身上都会变得温柔起来,那一对桃花眼认真看着人时,又格外好看。

魏繁星想着,觉得有点困了,开始昏昏欲睡,彻底睡过去之前,听见护士进来换针水的声音。

最后一个念头却是,很少见到有人能像纪时那样,将白大褂穿得这样合适好看,一点都不松松垮垮,跟订做的似的。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就到傍晚,日光向西倾斜,下班的时间就到了。

老年病科相对于其他科室,比如外科、急诊和妇产,要清闲那么一点点,六点左右纪时就干完活儿走了。

从省中医出来,左转很快就进入立交桥高速,等从路口下来,穿过几条街,进入容城的老城区,到了靠近怡湖公园那一带,就会有一片比较老的建筑,离容城医科大学的老校区很近。

和学校擦肩而过,经过一个路口,附近有两条街,东西走向的叫烟雨街,南北走向的叫青竹街,两条街交汇的地方,是纪时的目的地。

两幢紧挨着的老式二层小楼,门口挂着“回春堂”的匾额,一边是医馆,一边是成药店,已经是傍晚,还有人进人出。

门口蹲着个好大的猫,银色虎斑纹的长毛让它看起来就像个小狮子,金黄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旁边墙上钉着一块牌子,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内有萌兽,猫毛过敏者请佩戴口罩”。

纪时停好车,刚下来,就看见小老虎动了,它站起来,摇摇尾巴,嗲声嗲气地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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