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内心有股未知的力量,正在让缘寂灭成空。
许仙皱眉思索,他之前也感受过这股力量,只是当初他以为是自己在主动压制动荡的情感,因此就没有深究。
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不是他应该拥有的力量。
修道即修真,是为了明悟本心,回归真我。
虽然修道者清心寡欲,但也不会毫无情感。
所以,当许仙知晓了素贞的情意,发现自己也忍不住动了“凡心”的时候,便明白缘分已至,无需抗拒,而当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真情。
然而此刻的这种力量,强调的显然是寂灭一切的“空”。
色即是空,四大皆空。
偏离仙道,更像佛法。
他从未修过任何佛法。
或许是因为见了不少尸位素餐、大腹便便,而且丝毫不懂佛理禅机的和尚,亦或本就是仙佛两道互不相容,他对佛门隐约还存在不少的厌恶。
无情无欲,如同死去。
许仙可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于是他不再犹豫,脑海中扬起慧剑,向这种力量斩去。
似乎是后继乏力,又或者本性使然,那股力量并未像想象中那么难以匹敌,而是一触即灭,转瞬成空。
冰冷归无,温情渐复。
心境镇定,但仍见灵动;情绪平稳,却愈加浩荡。
许仙瞥了一眼这雷峰夕照,不再留恋,转身回家。
却道此时的家中,李公甫正与妻子许娇容诉苦。
原来昨夜轮到他值班,看管库房,本该无事,不料竟凭空消失了库银千两,但自始至终都没见到盗贼的身影,县官大怒,打了他二十大板,着他缉拿正犯。
可是想来毫无头绪,夫妻二人正在纳闷。
忽然见许仙进门,面带喜色,春风得意。
许娇容见状顿时心生讶异,她可知道自己的弟弟向来都是不苟言笑,自从辞了教书的工作之后,更是专心修行,少年轻狂渐敛,面色愈加淡漠,如今却一反常态,不禁问道:“小乙啊,什么事如此高兴?”
许仙今年十八,尚未加冠取字,家中排行小乙,所以也称小乙。
之前,许娇容经常喊的是“仙弟”,因为与“贤弟”音节相近,颇为合适。
后来才惊觉这个称呼,竟然也与“先帝”同音,虽然两者的含义实际差别甚远,但也有了忌讳,就一直叫小乙。
在回来的路上,许仙已经整理好了措辞。
事关婚姻,自然不能一言以敝,语焉不详,所以他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有一桩美事要说与姐姐知情。因我昨日祭扫回来,正顺路闲游西湖赏景,不料天降大雨,多亏姐夫送伞。”
“随后搭船回家时,遇到两位女子同渡。问其来由,知姐姐姓白,名唤素贞,妹妹名唤小青。”
“我与素贞彼此知心,相见恨晚,及船到岸之时,雨尚未止,就将伞借给她们遮雨。”
“今日我去讨伞,茶饭小酌,更蒙素贞高情,不嫌贫苦,欲与我结配良缘。今特回来求姐姐、姐夫为弟主婚。”
“哎,竟有这等喜事。”李公甫闻言,顿时就将库银不见、捉贼难寻的苦闷抛之脑后,笑道:“兄弟啊,这我可要恭喜你了,看来你的桃花运到了,一把伞赚来一房媳妇。”
说完,不禁想到这其中也少不了他的功劳,如果他没有给许仙带伞,两人如何牵线搭桥,顿觉与有荣焉,但转念又问许仙:“兄弟,我猜是这位白姑娘先追的你吧?”
许仙一愣,“此话怎讲?”
“哈哈哈,常言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李公甫乐道:“你们第一天才见面,第二日就想成婚,进展如此迅速,而你情感木讷,所以肯定是人家姑娘主动。不过这样看来,兄弟你艳福不浅啊。”
话音刚落,许娇容就斥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弟弟一表人才,能看上他,说明这个叫‘素贞’的姑娘很有眼光。”
“对对,你说的都对。”李公甫连忙点头附和。
愁云一时消散,气氛变得欢快。
许娇容心中宽慰,她之前虽然也很支持许仙修道,毕竟曾受过仙人恩惠,而且也能延年益寿,但又很忧虑弟弟的终身大事,几度想为其说亲都被拒绝,说其一心向道,无意结婚。
她见此尽管嘴上不再劝说,心里却非常着急,不解那样的长生有何意义,待她与公甫离去,留下许仙一个人的时候,该是多么的落寞孤寂。
而今见许仙主动谈起,听其诉说也是彼此有情有意,许娇容不禁松了口气,感觉一桩心事就此了却,无需一直在心口幽居。
她开口问道:“那你们准备何时成婚?”
“就在明天。”许仙直言。
“这么快?!”许娇容与李公甫异口同声。
许仙笑道:“明天是个良辰吉日,而且婚礼事不宜迟。”
“好。”许娇容点头,也觉得此话有理:“正是天赐良缘,趁早成婚也好。”
“那我们得赶紧张罗喜事了。”她笑道,忽然想起来丈夫的烦心事,连忙问许仙:“对了,你姐夫看管库房的时候丢了银两,你能否帮忙算下是谁盗了去?”
李公甫也反应过来,意识到此事还亟待解决。
“没问题。”许仙毫不犹豫的答应,想起刚进门时两人的愁容,脸色一肃,沉声道:“姐夫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
他看了眼姐夫的面相,随即顺着命理,掐指细算,探查天机。
片刻后,许仙眉头一皱。
“怎么样,找到了吗?”李公甫急声问道。
“已经弄清眉目,是个小鬼作怪。”许仙道:“姐夫不用担心,我保证明天之前让丢失的库银回到原位。”
“啊这——”李公甫对许仙的本领还是比较信服的,完全无需质疑,而且按照他的看法,能够来无影去无踪地偷走库银千两,也的确不像是人能做到的,闻言只是叹道:“真是活见鬼了。”
“鬼偷银子干什么,不是用的纸钱吗?”他不禁埋怨这偷银子的小鬼,对许仙道:“此事就有劳兄弟多费心。”
“一家人不必客气。”许仙摇头。
“那我们就放心去安排你的喜事了。”许娇容笑道,随后拉着李公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