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任务:救人(0/100)】
……她收回“命运”之类的话。
玄露翻来覆去看着识海中新出现的任务,眼底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自昨天送走沈宴淮已经过去了一个晚上,期间风平浪静,结果早晨一睁眼,她就发现在那一堆挨着的指示中,多了见所未见的一条。
看来,天道也知晓她已经是第二次了。
看见“惩罚”二字,玄露只想翻个白眼,她上一世何等努力地护着沈宴淮,就差把自己的羽毛拔下来插他身上了,结果却是这样。
她明明已经竭尽所能了!居然还来个惩罚任务!?
玄露越看越无语,干脆直接把这字扔到识海深处,眼不见为净。
先冷静冷静……反正沈宴淮以后遇见的大场面数不胜数,区区一百个人,还是挥手就能救了的。
玄露深呼吸。虽说一开始决定不重蹈覆辙了,但谁能想到这任务死一回还跟着……
他们两个前世相伴太久了。
要真让她对沈宴淮不管不问,还真是不太忍心。
胡乱想着的时候,玄露和那些被光荣选中的鹤,已经被鹤居弟子带到了一处毗邻山涧的幽静之所。
而刚一落下,便有一眉目清隽的少年迎了上来。
无人知晓,沈宴淮已经在这等候多时了。
“沈师弟。”鹤居弟子的态度比先前更为亲和,沈宴淮便也一笑,目光接着落在被他们带来的十余只鹤上。
离得这样近,沈宴淮轻易便看见玄露一动不动地站着,黑圆的眼睛眯着,眸光冷肃,浑身的低气压像是要凝聚成一团黑气。而其他鹤就缩得像鹌鹑,一副恨不得躲到鹤居弟子身后的架势。
对比明显极了。
沈宴淮觉着好笑,一双桃花似的眼又弯出弧度,俊秀的脸庞愈发生动好看,让几个未曾与他谋面的鹤居弟子暗叹等这师弟再长几岁,脱不了师姐师妹的暗许芳心。
领头的鹤居弟子却开口:“我只能先与师弟道个不是了。”
沈宴淮抬眸,状似不解:“师兄何出此言?”
他解释:“本应给你带十七只鹤,可今年的鹤分完,又被别的峰讨走了两只,说是顶替原先的鹤。”
仙鹤,在宗门中其实算是个损耗物。
或许大多弟子最初得到一只能送信乘骑的鹤很是爱惜,等不用了又好好将其收入囊中;或游历之时留在宗内,托人饲养。但那些年轻的弟子,初入秘境不慎,或飞行时落入陷阱,总会损失那么一两只仙鹤。
毕竟,仙鹤只有长寿仙法在身,还是很脆皮的。
鹤居弟子又指了指身后的鹤群,“现下只有十五只,我全都带来了,往后等出了新鹤,再补过来。”
沈宴淮盯着最中间的白鹤看了又看,绽开笑意:“那便麻烦师兄了。”
他不能说,最想要的那只已经得来了,剩下的……都无所谓。
那也太过惹眼。
鹤居弟子见他没什么意见,往旁走了几步,“沈师弟过来点个数?”
沈宴淮应声,接着走上前来。
清晨的冷风中,一群鹤全都老老实实缩成一团,看样子好不可怜。随着沈宴淮的走近,胆大的还会伸头看上几眼,胆小的竟直接后退,又把距离拉远。
拉扯之间,玄露成了唯一被“孤立”的那个,明显地脱离了鹤群。再配上她比别的鹤小上一圈的身形,真像是别人不愿离她,把她驱逐出来了。
沈宴淮看着最靠近他的这只鹤,唇角勾起,温声道:“你怎么不跟它们一起?”
玄露微愣了愣,这句话……她跟沈宴淮第一次见面听他说过。
那时,她飞入他怀中,沈宴淮挣脱不得,失笑地说:“你怎么不跟它们一起?偏要跟着我?”
她只回了一声鹤唳,盘着脖子昭示态度。
现在事情变了这么多,在这一点上居然重合了。
玄露看着面前的沈宴淮,张了张嘴,竟不知该不该再应他一声,最后也只别过脑袋,佯装看风景。
好在,旁边的鹤居弟子替她答了。
“这个嘛,它不是很合群。”
沈宴淮掩去眼底的失落,回头问:“不是很合群?”
鹤居弟子哑然,“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只漂亮的仙鹤是鹤居里最凶又最孤傲的那只,其他鹤几乎都不爱凑它身边去。
沈宴淮也没再听,而是伸出手,在仙鹤毛茸茸的脸侧稍微一蹭,软化了眉眼,“瞧它这么怕,怪可怜的。”
鹤居弟子:“……”
师弟你开心就好。
居然能听见有人说鹤霸害怕可怜,真教他们不知该作何反应。
鹤居弟子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沈宴淮,年轻人当真是单纯可爱……或许,等沈师弟与这只鹤熟悉了便懂了罢。
玄露对沈宴淮的上手没有任何反应,她上辈子鹤形的时候被摸脸摸得多了,现今只是瞪着他,对他的话有所怀疑。
你认真的?
玄露看了一眼后面瑟缩的鹤群,又回过头来,难道不是它们怕我?
沈宴淮眼底映着一丝躲避之意都不曾出现的白鹤,静了片刻,复又笑了。
鹤居弟子在旁边讲着如何饲喂仙鹤的要领,玄露则认认真真打量着沈宴淮这次的住所。她知道沈宴淮在问剑峰时住在哪里,甚至可以说轻车熟路,但在御灵峰的,还是头一次来。
住所名为落瀑阁,一间主屋附带南北两间卧房,院子很大,东南角是特意设置的篱笆和竹舍,用于圈住灵兽。
比起问剑峰喜欢将弟子安排得规规矩矩、屋舍也鳞次栉比,御灵峰因着功法的特殊,每人都分到了自己独有的一块地方。玄露随意一想就明白了:这是为方便各弟子照料自己的御从灵兽。毕竟,灵兽属兽,都是要划自个儿地盘的,再温驯,气场气味都不好相容。
因此,各个住所离得不一定很远,但肯定不能算近。
玄露看着御灵峰为沈宴淮安排的住处,心底暗暗肯首。
的确不错,恰好是御灵峰隐秘的山腰里,依山傍水景色优良,不说方便仙鹤喝水和到水里找零嘴吃,就说地方僻静利于修炼,也比上一世强上太多。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沈宴淮就是跟问剑峰的弟子走得太近了,很早被发现了半魔体质,消息流传之快,连一点掩盖的时机都没找到。
玄露看向正在与鹤居弟子说话的沈宴淮,心道这次应该能再坚持久一点了吧?
也不一定。
她很快反驳了自己,既然她这么躲都躲不开任务,那,沈宴淮的命运,想必也难以逃脱。
玄露不禁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沈宴淮,过不了两年,她就要再一次看对方被驱逐下山了……
沈宴淮对目光一向敏锐,此刻稍稍回头,玄露受惊,立刻朝另一边扭头,拍拍翅膀,脖颈前胸的毛炸了一炸,瞬息便服帖了。
少年眉梢都染上笑意,而后转过头去,对着鹤居弟子道:“师兄们说的我都明白了,多谢提醒。”
鹤居弟子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师弟了。这两日你便先熟悉熟悉御灵峰,等到了时间就开始听课修炼,届时会有师姐师兄带你的。”
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一块牌子,“对了,还有此物。”
沈宴淮脸上流露出一丝好奇,“这是……”
牌子是圆形白玉样式,晶莹镂空,雕花刻叶,好看得很,玄露对它很是熟悉,知道这是仙鹤用的玉牌。
沈宴淮受逐下山之前,这块牌子都一直挂在她身上。
“这是仙鹤所佩的玉牌,弟子们将此牌戴到供自己乘坐的鹤身上,可在宗内任意飞行,以免被鹤居的误认捉去。”
鹤居弟子把玉牌递给沈宴淮,又迟疑,“你……这么多鹤,得选一只作为信使坐骑戴牌才行。”
沈宴淮顺和地应下,“好。”
鹤居弟子:“用的方法也很简单,你给选中的鹤取个名,再将名写在玉牌上,给它戴上,就行了。”
沈宴淮轻轻摩挲了一下柔暖的玉,目光一直落在手心,一时看不出他有没有选定的目标。
顿了片刻,一名鹤居弟子又拿出一本小册子。
“依着御灵峰的习惯,每只灵兽都是要取名的。你将取好的名字誊写在册,再待峰主授课,从他那领得御灵环即可。”
册子是折子式的,可以直接拉开成很长的一张。沈宴淮接过翻了翻,每页都由朱笔画了符,和大片空白相配,很有美感。
玄露将这些收入眼中,心底思索着,御灵环……这东西她倒是没怎么见过。
但没见过,不代表一无所知,似乎是御灵峰弟子给自己的灵兽戴的束环,和玉牌有异曲同工之效,但约束力更强——她曾经顶多和问剑峰其他弟子的鹤厮混一下,御灵峰上的灵兽,还真没接触过几个。
显然,御灵峰对弟子自身的安危和御兽的能力很是看重。
也不知她有了玉牌,还要不要戴这个环了。
玄露咂嘴,无所谓,这些东西还束不住她,顶多好看罢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起名字的问题……
玄露悄悄观望着沈宴淮,眼前这名音容兼美,气质出众的少年,未来震慑一方的魔尊,在这种小事上向来不拘小节。
也就是,并不会在这方面多用心。
她很难忘记上一世对方给自己起的名字——其实大部分弟子也都那么起,朗朗上口的,好叫的,像小猫小狗似的。
阿露。
相比那些阿白阿黑,小花小草什么的,阿露也算是有点内涵了,何况还和她本名重复一个字,勉强过得去。
但,这人就算给他起了名,也从未好好叫过,只是简单称她为“小鹤”,听起来亲昵,就像对看门犬呼作“狗儿”,对狸奴称作“猫儿”一样。
重来一次,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取跟上次一样的名字,但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名字嘛,一个代号罢了。
玄露这旁安抚着自己,同时也对沈宴淮这次要取十五个名字表示不忍直视。
鹤居弟子走了,偌大的地方只剩沈宴淮与十五只仙鹤。
沈宴淮在青石铺就的地面缓缓走了几步,拿着玉牌来到玄露面前。
她就知道。
玄露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接下来的话,她都记得。
“时候尚早,唯见晨时朝露,明澈纯净……这般佳景,可取一字。”
披拂曦光的少年,笑着对她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可下一刻,少年话题骤然一转,吐出了从未有过的字眼。
“然朝露短促极易消逝,只增伤悲,不若再添一字,凑个好寓意。”
他稍一停顿,作思索状,“……玄。”
“有‘赤黑’之意,亦有‘悠远’之说。如此搭配,才算个好名字。”
在玄露惊愕的目光中,沈宴淮像是没有察觉她怪异的反应,唇角轻勾,目光温和到了极致:
“便叫你‘玄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