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之月19日
莱提娅醒的很早,原因是旁边那间屋子很早便传来了急躁躁的动静,但更明显的是那些在心灵之海中泛起的波澜。
急促的激浪汹涌澎湃,在心灵的世界里回荡出巨响!
不止是旁边那处房间,这些急促的浪潮声自附近的街道,自诸多之处传来...
少女莱提娅出现在房间内,她的目光透过墙壁看到了独属于那位少女的小小的心灵之海。
暗色的海浪一波波涌起,拉扯着后者的情绪,影响着她的行为。
如同木偶或束着缰绳的马匹,被迫向前!
在弟弟的帮助下,瑟尔玛很快便将昨晚连夜整理好的纸盒背起,脚步虚浮地走出门。
昨夜天色大晴,她借着月光到很晚叠好了那些纸盒,又在今天一早起床。
她有些累,但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刚过五点,泛着赤红的太阳在群山远处缓缓升起,但因为覆盖在天空中的阴云,烈日只显露出了黯淡的轮廓。
春天的早上依旧寒冷,瑟尔玛呼呼吐了两口气后拽了拽肩上的绳子,然后快步向前,身后是同样神色焦急的特瑞西,他小步慢跑扶着纸盒并尽可能地将其托起。guqi.org 流星小说网
莱提娅缓步走到瑟尔玛身旁,后者便兀自开口解释道;“昨天有阿姨告诉我,莫罗格先生那里以后不会再有折纸盒的任务了,所有纸盒都必须在今天交上去才能获取报酬...”
说话时,瑟尔玛语气焦急。
与此同时,其的心灵之海再度泛起了一丝丝暗色,变得更加浑浊。
莱提娅缓缓扫视,她看到了更多。
一道道身影背着摞的高高的纸盒出现在街道上,他们的加入令激荡的心灵之海更加汹涌,也令那些沉在海底的浑浊之物翻腾了上来。
“早点起,让你早点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如果排不上...”
伴着男人的打骂声,一位头发乱糟糟面色蜡黄的妇人背着纸盒踏上街道。
理了理头发,那妇人朝瑟尔玛笑了笑,然后解释道:“他只是昨晚太累了...”
瑟尔玛同样笑了笑,沉默点头。
“老东西,这些东西还卖的上钱吗,给老子滚出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被人一脚踹出门口,叠好的纸盒散落一地。
门内是一位肤色苍白的年轻人,他看了几人一眼,然后啐了口将脚边的纸盒一并踢了出去,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老妇人难耐风寒,咳了几声后颤抖着起身将那些纸盒一个个捡起,心疼地抚平被摔皱的角,这可是半个铜角呢!
瑟尔玛埋头又走了几步,随后返身朝老妇人走去。
脸色蜡黄的妇人同样过去帮忙。
老人颤抖着背上纸盒,她握住瑟尔玛的手轻轻拍着,“我儿子他身体不太好,脾气也就差了点,是好人,是好人呢...”
瑟尔玛抿着嘴,顿了下后才轻轻点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彻底击溃了老妇人心底的防线。
她踉跄后退,脸上因激动久违地泛起了血色,她不住地摇头却说不出半句话,脸色愈发涨红,然后猛地向后倒去,砸在门上,再无半点生息...
屋内传出一声咒骂,随即又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老人身后的纸盒在挤压下骤然崩散开来,堆砌在了她的身上,就像是温暖的被褥,就像是被她自己埋葬了...
瑟尔玛的手缓缓垂下,她握住弟弟的手,无力转身,然后离去。
脸色蜡黄的妇人看着那具尸体猛地捂住嘴,眼角通红,同样离开。
类似的场景在各处上演...
孱弱的孩子背着纸盒踽踽前行;残疾的老人拖着着朽木搭成的车架一走一顿;憔悴的妇人抱着孩子提着纸盒...
在这寒风里,无论年龄与性别,他们一般无二...
终于,踏过碎石与砂土的路面,瑟尔玛进入了城区,平整的石板路面每天都会有人打扫,踩起来很舒服,一点也不会硌脚。
街道两侧的店铺还未开,除却同样焦急的各自,再看不到其他身影。
不止是背着纸盒的人群,还有一些人拖着捆扎好的修的笔直的木杆;抱着拼接的布料;提着一袋袋抛光的纽扣;背着编织好的绳网...
在太阳透过乌云投下的朦胧影子越过一处山顶时,瑟尔玛终于来到了交付纸盒的巷口。
此刻前方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他们沉默着,就像在参加一场葬礼。
特瑞西望了眼那天看到的商铺,此刻还未开始营业,内部昏暗一片。
瑟尔玛察觉到弟弟的目光,拉了拉后者往前走了半步。
莱提娅跟在瑟尔玛身旁,她打量着四周。
入目所及,心灵之海在咆哮,激起了铺天盖地的海浪,它呼啸而下,又如山崩般倾倒,仿佛要将所有人掩埋其下。
即便天空笼罩着阴云,但当太阳逐渐升起,空气还是逐渐温暖了起来。
这时候,队伍终于开始动了起来,负责验收的矮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抓起一把拉菲草便在纸盒内搅动。
随手戳开一个角,随意折弯一处边。
时间来到中午时,瑟尔玛靠近了队伍的起点。
早早起来又未曾吃饭,瑟尔玛头脑昏沉,神智混沌,直至负责验收的矮人将其扒至一旁,她才甩了甩头,迷茫地伸手问道:“这次是多少?”
“哈?”,矮人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一个角都没有,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宽厚的手掌拍打着纸盒,啪啪作响,平整的盒体顿时变得皱皱巴巴。
瑟尔玛顿时睁大了眼睛,神色微愣。
矮人对其的表现却视若无睹,就像拂过虫子一般地将瑟尔玛甩到地上,一边不耐烦地喊道:“下一个快点,后面人他妈的不要挤!”
姐姐倒地,特瑞西的眼睛顿时通红,他不管不顾地向着那矮人冲去,但不过迈了半步,他就再也动不了了。
瑟尔玛拉着他的手,轻轻摇头。
特瑞西张了张嘴,委屈地哭了出来。
瑟尔玛爬起身,抱着弟弟的头轻轻安抚着他,说道:“不哭,不哭,我们回家吃饭了。”
跟在身后,少女莱提娅旁观着。
一滴滴墨点坠落心灵之海,黯淡乌云一般的海洋愈发幽深。
原路返回,瑟尔玛的步伐却丝毫也不轻松,她感觉头有些沉,身体隐隐酸涩。
在路过一处时,特瑞西拉了拉姐姐的手,瑟尔玛顺势望去。
那是老妇人跌倒的地方,但此时只有她那孤零零的尸体,之前散落的纸盒已经消失不见。
孤零零的坟茔消失,空余老人的尸体暴露在这群山之间...
瑟尔玛身形微顿,她沉默了会儿,拉着弟弟头也不抬地继续赶路。
特瑞西踉跄地跟上,他眼廓通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刚回到住处,瑟尔玛便扶着桌子沉重地呼吸起来。
也就在这时,特瑞西才自那些过分“真实”的世界中回过神来,他愣了下,随即眼角噙泪低语道:“姐姐,你生病了,医师,我去给你找医师过来...”
瑟尔玛赶忙拉住弟弟,无力地摇头,“姐姐没有病,姐姐只是有些饿了,我们做饭吃,吃过饭姐姐很快就会好的,乖...”
话至最后,瑟尔玛脸上扯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并不好看。
特瑞西嘟着嘴,不敢反驳。
他害怕姐姐脸上唯一的笑容也消失在眼前。
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瑟尔玛晃悠着蹲下身子打开桌底的小柜子,其中是两块泛着灰色的干面包和那一罐酱汁。
瑟尔玛思考了下,选择了更干净、颜色也更浅的面包,并顺手取出了酱汁。
房间之外,空中积蓄的阴云愈发厚重,遮蔽天光投下大片阴影。
骤雨降至!
位于门口一侧的小炉灶燃起,黯淡的橙红光晕充斥在小房间里,就像是一轮小太阳出现,驱散了此处的阴霾。
面包的焦香逐渐弥散,瑟尔玛头顿了下转而清醒过来。
四片面包,这便是两人半天的食物。
特瑞西蹦跳着坐在姐姐身旁,他亲昵地靠了上去,他知道姐姐喜欢自己靠着她,后者伸手在弟弟的小脑袋上揉弄,脸上带着浅笑。
特瑞西拧开酱料瓶,拿勺子涂在了属于自己的面包块上,开心地咬下去。
他知道,姐姐喜欢他这样,姐姐会变得开心。
瑟尔玛揉了揉弟弟的头,也开心的笑了。
勉强咽下一块面包,瑟尔玛踉跄着躺倒床上,笑着说道:“姐姐有些困了,姐姐先睡一会儿,你就在屋子里玩吧,别出去。”
特瑞西站在床边,咬了咬嘴唇,担心地看着她。
瑟尔玛握住弟弟的手,笑着安抚道:“乖,别出去,姐姐睡一会儿就会好的。”
直至看到弟弟点头,瑟尔玛才终于松开手,顿时沉入梦乡...
哗啦啦,急促的雨滴自天而落。
轰隆!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一道苍白的雷光和巨响,瑟尔玛猛地自睡梦中醒来。
那苍白清冷的雷光还未散去,照亮了房间内影影绰绰的一切。
房间的角落有雨水低落,啪嗒哒地落在床边,落在炉灶上,熄灭了赤红的炭火,发出噗呲呲的声响,而四周的墙壁也同时泛上水色。
瑟尔玛的脑袋依旧昏沉,她晃了晃头,语气虚浮地喊道:“特瑞西,特瑞西...”
得不到回应,瑟尔玛的声音愈来愈大,她嘶哑地喊着,同时撑着胳膊颤抖着起身。
终于,雷鸣声逐渐远去,她也随之听到了那压抑至极的嘶吼。
瑟尔玛撑在床边低头看去。
就在床底,特瑞西脸色苍白的如那雷霆,他蜷缩在地呜咽地嘶吼着,他一手攥着腹部,一手塞在嘴里以压制那难以遏制的痛苦嘶喊。
姐姐还在睡觉,不要吵到她...
轰隆隆,雷鸣再响!
苍白的雷光照亮了房间,却照不亮那一直站在角落的身影,亦照不亮瑟尔玛眼中的绝望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