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友人们再生气,活还是要干,还要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地干。
薛道衡骂道,怪不得李二郎李三郎敢乱来,都是这群狐朋狗友惯的。
亲生父亲骂自己是狐朋狗友,薛收也只能唯唯诺诺点头,看得陈棱压不住嘴角上弯的幅度。
总还是有人能制得住薛伯褒,活该!
在李玄霸的计划中,薛收其实是顺带的。他问二哥要的人才是陈棱。
陈棱最初进入朝堂诸公视野,就是率领大隋水军远航(在此时算是远航)打下琉球。之后他被困筑紫岛,不仅打了几年海战,还为了回中原深入研究过海船。
虽然陈棱和薛收最后是被李玄霸派人救回来,但他们几年的研究和付出并不是没有用处。
李玄霸对海船了解不多,只是隐约听闻海船似乎船底与在内河行驶的船有区别。
他和陈棱谈起此事,陈棱也在筑紫岛上有过类似构想,并且已经付诸实践,只是工匠和时间不够他打造一条大船。
在陈棱跟着李靖打江南时,李玄霸就提前告诉陈棱,别把好不容易自学的造船知识丢了,以后会有大用处。
就算李玄霸不提醒,陈棱也不会丢掉这个爱好。毕竟这是他和薛收流落荒岛时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只要有稳定的海运航线,至少沿海这一线大唐能够牢牢掌控在手中,不用担心运兵运粮。”李玄霸对陈棱道。
李玄霸又私下对薛收道:“趁着现在天竺、波斯和即将建立的阿拉伯帝国正强盛,正是海上丝绸之路发展的好时机。不趁着这个时候用丝绸和瓷器抢钱,在有明君贤臣的时候把国内基础建设都翻新一遍,难道指望后世深宫富贵乡里出生的君王?”
薛收深觉有道理。
李玄霸自幼经商养全家。薛收既然是他的友人,对李玄霸要在交州和爱州重商并无意见。
他这一路南下,时常下马车和舟船观察周围地形环境。岭南道大部分地方都是起伏的山地,只靠种田恐怕也难以收上赋税,更别说地方截留一定赋税来教化百姓了。
薛收唯一不满的是李玄霸笑话他是“添头”。
陈棱学造船的时候,难道自己没有学吗?李玄霸明明知道,就是嘴贱。
薛收很疑惑,李二郎究竟是怎么把弟弟养成这样?将来太子的教育,恐怕他们要多费心了。
将手头的工作一五一十地交给了薛收和陈棱,李玄霸带着陈铁牛准备乘船去占城国了。
占城国与爱州隔着一条较高的山脉,陆地上不好出兵,所以他们才从东汉黄巾起义后一直割据至今。
隋朝的海军不弱。经过李玄霸这几年的咬牙支撑,大唐在统一中原后,也将当初隋文帝和隋炀帝为了攻打高丽而打造的海军保留了下来。
海军一分为二,一半在齐鲁半岛,一半在江都李靖手中。
现在李玄霸把李靖手中的水军要了三千,但把李靖从出兵名单中踢了出去。
李靖很担心李玄霸,很想跟随出征。李玄霸要给他表演个现场写圣旨,李靖捂住眼睛掩住耳朵逃跑。
于是李玄霸就把潞国公陈铁牛任命为此次出征的海军主将,保护自己出访占城国。
去占城国的船上,潞国公陈铁牛被他爹陈铁匠训得哼哼哧哧抬不起头。
张亮小声道:“郎君,我们在一旁嗑着西瓜子看铁牛挨训,真的不会让他生气吗?”
李玄霸丢了一颗五香炒西瓜子进嘴里:“陈叔在,他生气了又如何?而且陈叔不在,他生气了又如何?”
张亮腹诽,陈铁牛对你是不敢如何,但他会揍我们啊。
但即便腹诽,张亮也坚持留下来看到了最后。因为真的很有意思。
等陈铁牛挨完骂后,李玄霸才虚伪地替陈铁牛说了几句好话:“陈叔,你怎么亲自来了?”
陈铁匠道:“我花了十几年终于亲手打造出的大家伙,我不亲眼看着不放心。”
陈铁匠又横了儿子一眼:“听闻铁牛又让三郎君受惊,我更加不放心。”
陈铁牛哼哼哧哧,想说自己根本没让三郎君受惊,是三郎君让自己去碰瓷,但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大孝子,还是不敢驳斥他爹。
李玄霸笑道:“他没有让我受惊。我倒是该道歉,没护好铁牛,让铁牛受惊了。”
陈铁牛使劲地抖了一下,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陈铁匠脸色稍霁:“他为三郎君做事是应当的,没让三郎君受惊就好。三郎君,我们什么时候到目的地,我已经忍不住想听个响了。”
陈铁匠虽然身体还壮硕,面容已经很苍老。
打铁的人太花力气,身上劳损很多。李玄霸虽然给自家工匠把福利拉满了,陈铁牛立功后也给家里置办了很多家产,但陈铁匠就是不想享福,仍旧钻进铁匠工坊里,一钻就是一天。
现在宫里的工坊都是陈铁匠管着。李玄霸所琢磨的新玩意儿,更是由陈铁匠直接负责。
此次出访占城国,李玄霸拿出了一个大玩意儿,一个他十几年前就让陈铁匠去打造,现在才勉强做出来的大玩意儿——铜火炮。
用黑火|药发射实心炮弹的火炮看上去好像不是个高科技的东西,李玄霸把构思提出来后,一群工匠琢磨了十几年,还是在大唐建立后才有了眉目。
原因无他,材料太难得。
李玄霸原本想打造铁火炮,但火炮所需要的精密度很高,一不小心就会炸膛,现在的冶铁工业难以达到火炮的耐冲击、耐爆炸和耐高温标准。
李玄霸只是一个大龄高三生,对冶炼工艺了解不多。他只知道冶铁和温度有关,建高炉有利于提升温度,但高炉怎么建,原料怎么选,他一概不知。
他让工匠尝试用煤炭代替木炭,效果还没有木炭好。
李玄霸也只能胡乱猜测,或许是华夏的浅层煤炭杂质太多,不是优良的煤炭。
可惜袋鼠岛实在是太远,就算海运发展了,在工业革命之前,
从袋鼠岛挖矿带回来也入不敷出。
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在工业革命之前,西方国家扩张殖民地是亏本的吧?
或许有贵族在扩张殖民地中富裕,但对于整个国家而言是亏本的。就算工业革命之后,大部分殖民地对西方国家也是亏本,所以他们才会大变卖。
比起殖民地,商品倾销的非直接占领方式,才是西方殖民者摸索出的“可持续发展”扩张。
在袋鼠国没有一个国家自发组织挖矿的前提下,大唐要自己派人去挖矿,怎么都是亏的。
不过有优秀矿产的地方不仅袋鼠国,总有已经完成封建集权的国家有好矿。我等文明古国本就不喜欢野蛮,等海上丝绸之路打开后,大唐再进行和平互惠的双赢贸易就行。
铁炮行不通,李玄霸很早就考虑用铜炮。
他记得好像最初火炮制造也是用铜铸造,历史中一步一步爬的技能树是有这么爬的道理的,或许铜才是这个版本的答案。
但对于区区一个国公府而言,在大隋还强盛的时候收集大量的铜,恐怕就要被灭族流放了。
中原一直缺铜,所以铜是如同金银一般的贵重金属,不仅用于货币制造,武器制造就算进入铁器时代,也掺入一定铜。
大隋还没灭亡前,谁大量囤积铜,不是想造反吗?
虽然他们能以铸造佛像的借口囤积一定量的铜,但佛像再粗制滥造也得造出来交差,哪怕废旧金属能回收,研究火炮的进度也十分缓慢。
征伐天下的时候,李玄霸没有精力继续研究火炮。直到大唐建立,李世民才能动用皇帝的力量继续支持火炮研究。
在缩小佛道规模,拆掉未经朝廷允许建造的小庙宇道观的时候,李玄霸终于凑够了足够的铜。经过十几年的经验积累,再加上足够多的资源和工匠,能够用于战场的铜火炮终于制造出来。
接下来就是怎么把铜火炮从少数精英工匠手搓,变成能让普通工匠也能一起手搓。
实验性质的铜火炮是无法装备给军队的,只有工坊能制造后,铜火炮才有了实用价值。
要工坊制造,朝廷还需要大量投入。
在那之前,李玄霸要让朝廷诸公看到铜火炮的威力,才好向朝廷诸公要人要钱。
要完成工坊制造,并将铜火炮装备给军队,就不是他和二哥两人能决定的了,即使他二哥是皇帝。
现在能铸造的铜火炮的重量很大,几乎很难在陆地上使用。唯一能让它有“灵活度”的只有大船。
李玄霸此次去占城国,正好试验一下铜火炮的威力。
他虽然向朝廷申请了支援,但没想到是陈铁匠亲自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换做自己,哪怕病死在路上,也要亲眼看到铜火炮用于战场上。
这是陈叔十几年的心血,陈铁牛都没有花陈叔这么多心血。如果铜火炮有意识,恐怕铜火炮才是陈叔最疼爱的亲生儿子,陈铁牛这个真正的儿子是捡来的。
挨完训
后,陈铁牛拍拍屁股,神色恢复如常,一看就很习惯被训了。
老爹不再训人,陈铁牛纠缠着老爹要先试发几枚火炮。
去占城国之前,总要在海上试试,别炸膛了。
他这话一说,气得陈铁匠随手捡起不知道谁丢在甲板上的扫帚,追着他揍。
李玄霸又看了一次笑话,十分满足。
其他跟着薛收来的工匠都骂陈铁牛活该,丝毫没把陈铁牛这个潞国公当回事。
陈铁牛不愧是朝堂上最没存在感的国公。
可惜爱州到占城国的距离太近,李玄霸没看多久笑话,就看到了占城国的海岸。
占城国早就接到消息,海军已经在海岸线上集结了。
李玄霸拿着装着水晶镜片的望远镜,站在瞭望台上看了一会儿,笑道:“陆地上应该是他们国王的仪仗。看来他还是挺看重我这个大唐使臣。”
被亲爹和工匠叔伯以“说了不吉利的话”为由,揍得鼻青脸肿的陈铁牛揉了揉嘴角的乌青:“我先登岸,让他们国王前来向大唐请罪。”
“登什么岸?先打声招呼。”李玄霸放下望远镜,“你不是想开炮吗?随意朝着船只密集的地方打几发。就算铜火炮的准头再差,也能落一两颗炮弹在他们船上吧?”
陈铁牛瞬间嘴角不疼了,他憨厚地笑道:“好嘞!我这就去开炮!”
他走了几步,回头道:“二郎君已经玩过火炮了吗?如果他没玩过,知道我率先开炮,他肯定会找借口揍我。要不还是三郎君去?”
“能放出京的新奇玩意儿,你说二哥有没有玩过?”李玄霸翻白眼,“快去。”
陈铁牛蹦跑起来:“哦,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