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收离开长安时,带了几个新晋进士打下手。
李世民和房乔等人听了李玄霸所说“翰林院”这个进士培养机构,觉得机构很好,学的内容不好。
他们仍旧办了个翰林院,把新晋进士和各地推举的人才先丢进去学习为官的知识,并时不时地派去六部打下手,通过考核结果安排官职。
李世民做这样的决定时,朝堂并无意见。
后世的翰林院制度也是沿袭自汉朝,察举制入朝的人才都得再经过考试才能授官。隋朝也有制科考试,已经为官的官员有时候也得参与考核。两晋的非世家官员也要先经过考核。
隋朝已经不太给世家脸面,不再以门第取士。大唐明显更不想搞世家门阀那一套,自然所有官员上任前都要经过考核。
因进士也要再经过考核再能授予实权官职,更崇尚荫庇或者门第的官员心里的疙瘩也小了不少。
一些人心里仍旧不喜欢科举入仕的官员。
他们靠着祖祖辈辈的积累才能门荫做官,凭什么祖上什么功劳都没有的人仅凭考试就能做官?
就算他们的子弟也能通过科举入仕,但凭什么自己和祖辈都这么努力了,子弟还要与祖辈没有功劳的人一起科举?
可惜他们再不满,因为没有及时踏上李世民这条船,话语权不够,也只能私下抱怨。只要进士的仕途有一丁点的坎坷,他们就能高兴。
薛收也算是世家。河东薛氏是关中郡姓,就算他们祖辈是豪强军功起家,现在谁敢说他们不是世家?
但他听到这些人的抱怨,都连假笑都懒得应付。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私下抱怨,拿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来自我安慰,这些“世家子弟”也真是难看。
薛家既是有门第的世家,也是有荫庇的功臣。李世民力推科举后,他们又叮嘱子弟不仅要继续认真习武争取更多的军功,也要拿好书本,别忘记了科举这条路。
明明对世家而言不缺人才,子弟做官的名额永远不够。多一条路,就多许多原本没有资格当官的子弟能当官。这样的大好事不赶紧去争取,家族败落是既定事实了。
把脑子从世家子弟的模式中转回来,薛收变回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友人,带着李玄霸提前看好的张君政,去找李玄霸算账。
朝中现在还为潞国公遇袭的事争吵不休。他们为了按下朝中想要出兵的人,不知道为李玄霸编了多少借口。
他们总不能说李玄霸是故意的吧?
而且就算说李玄霸是故意的,但那帮交州豪强主动袭击潞国公是事实。对许多已经想军功想疯了的将领而言,没有区别。
更让他们愤怒的是,李玄霸似乎提前预料到了此事。他们还没有抱怨李玄霸,李玄霸先写信甩锅。
李玄霸在信中告诉他们大局已定。这一招杀鸡儆猴别说交州的豪强变得乖巧,整个岭南道再无谋逆的风声传来。宁氏家族正在转变道路,而冯氏家族也停止了分
裂。
比起声名赫赫的李靖,他们似乎对摸不透的李玄霸更为恐惧。
李靖虽然也战无不胜,但好歹是个常人能看懂的正常名将;李玄霸不仅性格阴晴不定,身上光环也太多太神秘,实在让人摸不透。
李玄霸自己在信中自嘲,大概他在岭南道一些人心中,大概已经不算个人了。
真好,啧,他会再接再厉。
“朝中一定闹得厉害吧?没办法啊,按照正常情况,将领们会在大唐平定天下时获取战功,完成军功集团的重新确立。但一哥他非要和将领抢功劳。除了李靖在南边捞到点大战功,大唐平定中原的战争几乎都是一哥当主帅。现在朝中如此吵闹,将领疯了似的想要出战,都是一哥的错。”
“什么叫功劳分配不均啊?主公亲自下场抢功劳,这就是分配不均。”
“你说一个皇帝抢什么战功,他还能再封自己一个国公和大将军不成?再给一哥建个天策府,给一哥封个天策上将如何?”
李世民没生气,还拍案大笑,并觉得天策上将的名号可以有。
大唐的肱股之臣们气得肝疼。
你们这对兄弟要不全部自己搞定吧,我们不伺候了!
薛收想着友人们一边谩骂远在岭南的李玄霸,一边兢兢业业继续收拾烂摊子,就无奈苦笑。
啊,自己也是其中一个,真悲哀啊。
“你在叹什么气?”薛收听到身边微弱的叹气声,从回忆中回过神,好奇地看向张君政,“你是在担心岭南路途遥远,水土不服吗?”
张君政忙拱手道:“下官确实担心水土不服,但不是因此叹气。”
他顿了顿,虽然犹豫,还是如实道:“当初秋闱放榜,下官偶遇的那位贵人,难道真的是晋王殿下?”
虽然被点为薛尚书文吏的进士有好几个,但他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这样的自负的想法,让他又尴尬又担忧。
他尴尬的是可能自己想多了;担忧的是如果这是真的,自己真的能达成晋王殿下和皇帝陛下的期许吗?
“是他。你应该也看到陛下了。”薛收好奇地问道,“听闻陛下和李三郎被苏公他们追上了树,你也看到了?”
张君政惊恐地瞪大眼睛:“我不知道!我没看到!”
什么?还有这种事?还好自己跑得快,没有看到这一幕!
薛收遗憾道:“没看到吗?我还想问问细节呢。”
这么有趣的事,父亲一定很爱听。
薛收安抚道:“李三郎的相面从未出错。他说你是人才,你就一定是人才。或许你现在还很稚嫩,但多听多学多想多做,你一定能达到李三郎预言中那样的高度。”
薛收年纪比张君政差不多,却一副长辈叮嘱的口吻。
人与人的差距,世家子弟和寒门士子,即使英年早逝也青史留名的名臣和普通人的差距,就是如此大。
薛收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成名,哪怕现在是大隋
,他也能被推举做官。只要能讨好了皇帝,成为朝中重臣希望很大。
张君政虽翻族谱把张良列为祖宗,若没有科举,他想成为朝中重臣几乎不可能。
这不仅是出身差距,薛收和张君政的才华、见识、胆识的差距也很大。
薛收或许有身份上的光环在,魏徵却没有。
他身为一个穷道士,提着一柄长剑四处投奔“名主”,原本历史中一路跟错主公还能走到千古名臣的位置。
人和人的差距,真是与天与地的差距一样大。
薛收自然知道厉害的不是张君政,而是张君政未来一个叫张九龄的子孙。张君政是会错了意。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很好奇,他和友人们也都很好奇,这一次会错意能不能真的造就一个新的名臣。
虽然达到“名相”高度不太可能,但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名臣,那李玄霸那“相面”的威力也足够可怕了。
“我会努力。”张君政感觉压力有点太大了。
他想起了殿试时的场景。
不仅是他,连多次面圣的友人崔仁师在进入金銮殿时都有些手足无措,不住擦汗。
或许古时有贤才能被皇帝亲自问策。听友人说,陛下来寻晋王殿下时,也常与他攀谈。
“但不知为何,我与一群士子一同在宫中接受陛下亲自考核,一群贤才在陛下和朝中公卿的注视下提笔答卷,压力居然比单独见到陛下还大。”
这不仅是崔仁师一人的想法。
虽然他不常见到陛下,但陛下曾经与这次殿试中许多勋贵世家子弟一样,也是大隋的“勋贵世家子弟”。
据说有的士子与陛下有过几面之缘,也曾有机会得到陛下单独的召见。
“但那不一样,太不一样。”
不一样的不仅是殿试,还有殿试后的唱名、游街和簪花宴。
张君政本以为秋闱唱名和鹿鸣宴已经足够让士子骄傲,但殿试放榜,却让他产生了仿佛飘在云间的错觉。
宫中身穿官服的宦官亲自宣旨,状元郎的家乡甚至会立下陛下御赐状元牌坊,其余进士也可由地方官立牌坊记录在案,以示褒奖;
进士参加簪花宴时,穿上御赐的特制官服,头戴簪花,由宫城侍卫开道,百姓提前洒水清洗道路,如皇帝出巡时一样骑马游街,一路唱名;
簪花宴帝后、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朝中公卿皆入座,皆先向他们敬酒,他们才回礼……
有哪朝哪代被推举的人才会有如此待遇?
这居然是每一届进士都会有的待遇!
簪花宴上,张君政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朝中一些公卿的不自在。这些不自在中,甚至还有些许的嫉妒。
天下没有白拿的好处。
簪花宴时,一位公卿意味深长地鼓励他们:“晋王殿下作保,陛下力排众议给了你们这些新晋进士如此高的敬意,以证明门荫之外也有人才。你们要好好为陛下效力,可别辜负了陛下和晋王殿下
。”
即使张君政不是高门士族,也听明白了公卿话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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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届进士是否出息,关系大唐之后的取士政策。他们的努力关乎的不仅是自己的未来,也关系陛下和晋王的脸面,关系保留这条大唐未来寒门士子不通过投效他人直接做官的途径。
在大唐春闱之前,有一句童谣传遍长安——“学成文武艺,效与帝王家。”
张君政自知自己是个俗人,学得的文武艺就是想出人头地。能直接为帝王效力,谁愿意再有一个一元君主,在夹缝中左右为难?
只要科举入仕,都是天子门生,满朝文武官员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状元崔仁师世家子弟。他干得好与坏其实对大局不怎么重要。
张君政本应该也不能算是重要的一个。至少满朝公卿都没有太看重这个名次排名中下的年轻士子。
但他在春闱前偶遇晋王殿下,远远看到了帝后在士子中与民同乐;
他听到了晋王殿下透露的他的未来,知道自己的名字不仅传到了陛下耳旁,恐怕晋王殿下的旧友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身兼相位的薛尚书前往岭南道传旨,听闻本不需要带新晋进士前往,但薛尚书带上了自己,前往晋王殿下透露的未来的自己的扬名之地……
张君政有一种天命加身的错觉。
虽然自己不是会元也不是状元,但仿佛自己才是这一届士子中的“象征”,仿佛才是陛下和晋王殿下与世家勋贵博弈的最重要的落子。
可他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吗?
薛收看出了张君政的迷惘,想起了李玄霸信中的话。
李玄霸最后一封信,不仅是嘲笑他们,甩锅自己兄长,也提到了春闱,提到了张君政,提到了大唐科举的“曾经”。
“张君政能考上进士,在士子中完全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原本的历史中,大唐其实不太在意进士,因为门荫候补太多了。唐高宗时期,等候实职的门荫替补官员有三四万,每年职位空缺却只有一两千,等一个轮替要等好几年。每年进士那几十个人,实在是不够看。”
“在这种情况下,寒门士子能做到别驾,且十几年不挪位置,就已经证明他的本事。”
“说难听点,能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一哥面前的士子,其才华都能坐稳公卿。才华是一回事,能表现出来的本事又是另一回事。一个在岭南韶州勤勤恳恳干到去世的别驾,肯定是踏实和务实的人。”
“仅这样,我就相信给他机会,再给他一点压力,他一定能成为一个被百姓称颂的好官。”
李玄霸难得正经时,友人都很信任他。
薛收能看出张君政虽然压力很大,但每日好吃好睡,除了偶尔走神或者叹气,看着比其他同往岭南,心里只担心路途艰辛和水土不服,再无其他压力的同榜要自在得多。
怪不得张君政在李玄霸所说的“另一个大唐”能在岭南干到寿终正寝,并培养出优秀的后代,薛收现在还
没看出张君政踏实务实的一面,但张君政仅把压力停留在叹气上,不影响日常生活的洒脱和豁达,已经让薛收心喜。
一路上,薛收不动声色地给张君政开小灶。
他有空时就召集新晋进士,把自己为官和做事的经验分享给他们。
他谈及自己沦落海岛,被迫与陈棱将军一同捡贝壳度日。
队伍里护送薛收去交州的某位知名不具陈将军给了薛收一个莫名的眼神,很想告诉进士们他们有在屯田,没这么惨,但见薛收给他使了个“教育后辈就要说得够惨”的眼神,无语地闭上了嘴。
薛收提起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只会写诗作文的普通文人,虽懂一点骑射,但跟着年幼的陛下出去打猎收获只比病弱的李玄霸略好。那时他最离经叛道的梦想,不过是成为苏武那样的使臣罢了。
“李一……陛下和李三郎支持我的梦想,怂恿我跟随前往倭国的使臣团增长见识。流落荒岛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浑身所学毫无用处。”薛收回忆过往,满目唏嘘。
当事人陈将军欲言又止,既听不下去薛收的胡扯,又很想听听薛收还能胡扯到什么地步。
以为自己浑身所学毫无用处?是谁狂妄地在被他救下的第一时间就自荐,拍胸脯保证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安抚岛民都手到擒来?
薛收刚落难时确实艰难。陈棱自己都头疼怎么养活手下的将士不哗变,薛收这个半路被救上来的年轻文人如果遇到了将士哗变,肯定是第一个遭殃。
陈棱重用薛收,几乎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不如让薛收试试,如果出错,自己还能找个人一同背锅。
他离开大隋时,大隋正是最强盛的时期。他从未想过割据为王,而是担心等大隋打完高丽来接他时,他要怎么脱罪。
薛收的父亲薛道衡是朝中高官,自己讨好了薛收,将来回朝堂的时候就会多一个人为自己说情。
之后他与薛收从大隋强盛一直在筑紫岛上待到大隋灭亡,军队一直没哗变,除了少数病死和战死的人,回中原时居然还能保持原本整编。
如果不是薛收有这样的本事,他怎么会在薛收说投靠李世民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听从了薛收的提议?
薛收这样厉害的人流落荒岛几年,听闻天下大乱了第一时间所想的居然是“李一肯定要当皇帝了,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跟随,亏了,李三肯定会笑话我”,陈棱相信薛收的判断。
更让陈棱坚定这个决定的,是李玄霸派人联络了他们。
几年了,大隋都忘记还有个将军在筑紫岛上等着与隋军夹攻高丽,当时自己都身不由己的李玄霸却通过山东贼帅王薄联系到了他们,告知了他们中原已乱。
“不过不用担心,既然已经确定你们就在筑紫岛,我很快就能来接你们。”
薛收说李玄霸的亲笔书信字迹虚浮,定是在病中所写。
他一边感动李三郎在病中还惦记着自己,一边纳闷李一郎跑哪去了,怎么由着生病的李
三郎为自己写信,不该李一郎写信吗?
待回中原后,他们才知道李三郎探得他们行踪,给他们写第一封信的时候,正是李三郎几乎命丧黄泉的时候。
如此友谊,难怪薛收流落荒岛也相信来救自己的人,一定是自己的两个朋友。
陈棱回过神时,薛收已经在唏嘘他如何在奋起中失败,又在失败中奋起。
在薛收的故事中,自己变成了反复打击薛收的多疑长官,专门负责在薛收耳边说“不过是个书生”。
陈棱此次带来的副将,也是他在筑紫岛的副将。
他们在回中原后,最初就跟随李靖在南边征战。后来南边局势稳定,不需要太多人镇守,他们就回到了长安,拿着高官厚禄休养。
但可能是在筑紫岛上待久了,长安的富贵生活过久了让人提不起劲。此次陈棱护送薛收去岭南,老下属们个个都来走后门,想把自己塞进南下的队伍里。
副将凑在陈棱身边,小声道:“将军,就由着军师这么贬低你?”
陈棱道:“他也不算贬低,我确实常说‘不过是个书生’。”
副将道:“那不是你和他吵架的时候……哦,你们会一天吵三次架。”
副将遁了。
看来军师还小心眼记仇呢。溜了溜了。
……
“这么有趣的吗?你带的进士知道护送他们的人就是陈棱将军吗?你有没有弥补陈将军被你贬低的形象?”李玄霸暂时无事可做,就到江都迎接薛收。
身为交州刺史,无诏坐海船跑到了江都,薛收觉得朝中又有人会弹劾了。
“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薛收笑道,“他们看陈将军表情,就知道我夸大了,不需要我弥补。对吧,陈将军?”
陈棱懒得回答。
见陈棱都懒得和薛收计较,李玄霸也懒得帮陈棱找补了。
在薛收的故事中,虽然陈棱最初是个看不起书生的顽固武痴,但后来他与薛收化敌为友,倒也算一段佳话。
陈棱最初确实对薛收不错,但那是因为薛收的身份。当陈棱骂薛收“不过是个书生”的时候,才是与薛收平等相交,与其成为能相互托付性命的挚友的时候。所以薛收所讲的故事中的陈棱,倒也不算抹黑了,只是不符合本人性格而已。
“你跑这么远来迎接我,绝对没有好事。”薛收用合着的折扇点了一下李玄霸的肩膀,“说吧,你是不是想丢下交州偷跑?你要跑哪里去?不会去高丽吧?”
李靖顿时警觉,如鹰的眸子瞬间盯住了李玄霸。
陈棱嘴角动了动,好不容易强压住。
他看得出来,李药师真是辛苦了。被晋王支走,得知真相的李药师一定很委屈吧。
陈棱既然是薛收的挚友,自然从薛收口中得知了交州谋逆的真相。
谋逆是真的,但李玄霸故意把李药师支走后,再派出丝毫没有存在感的潞国公碰瓷也是真的。
陈棱又把视线投向晋王
身后的普普通通憨厚侍卫。
陈铁牛目不斜视,十分尽职尽责,丝毫没想过他是个国公,需要和同朝重臣打招呼。
不过薛收可不会忘记陈铁牛:“铁牛啊,秦叔宝他们听到你被打的时候,都在担心贼寇都打到你这里了,会不会让李三郎受惊了。”
陈铁牛嘴角扯了扯:“回去收拾他们。”
薛收大笑。
李玄霸也跟着笑。
他在笑着的时候,视线轻轻扫过离他们大约有几米远,垂着头不敢直视他们闲聊的新晋进士。
李玄霸的视线落在了张君政的身上,又轻轻地移开。
自己还没老,怎么就有看到新一代人才崛起的欢喜了?
李玄霸笑了笑,拉着薛收单独叙旧,让陈铁牛向李靖、陈棱交代他未来的动向。
李玄霸移开视线的时候,张君政偷偷抬头,视线正好与李玄霸的视线错过。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玄霸比他更年轻的脸庞上,又略带惶恐地飞速移开。
在殿试和簪花宴面圣后,张君政已经从年轻的皇帝陛下的容貌上确定了真相。
其实不需要面圣,崔仁师都确定了,张君政本应该没有怀疑。
但他或许不是怀疑,只是想要一个“确定”。
这个“确定”是当日的人身份,也不是。张君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确定”,只是在亲眼见到以晋王身份出现的李玄霸的时候,他一路惶恐的心安定了下来。
他要的“确定”,仅此而已。
张君政站直了身体,眼神中的惶恐缓缓平静,再无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