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父母,孩子受罪,怎能不心痛。爱女心切的钟离维宁自然顾不上忌讳。
一众奴婢吓得赶紧下跪,那嬷嬷更是惊慌地猛磕头,说着恕罪的话。
钟离维宁冷哼一声,跨过仆人,正要迈入钟离椿阳的房间时,穆王妃出来了。ぷ99.
“王爷,是妾身命她拦住王爷。若是王爷要责罚,妾身甘愿受罚。”
钟离维宁连忙扶起快要跪下的爱妃,看着衣不解带的照顾爱女而脸有倦色的爱妻,哪舍得说半句重话。
穆王妃温声细语道:“妾身知王爷心挂阳儿,但疫症染人,王爷是府中顶梁柱,若连王爷也病卧在床,叫妾身与世子如何是好?况且妾身深知阳儿的心性,阳儿定不愿自己的父王被自己连累而得病。”
钟离维宁无奈叹气:“也罢,本王不进便是。暖儿可好?”
谈及钟离椿阳的病情,穆王妃满面愁容:“暖儿一直昏睡,少有醒来。即便服药,也是强行灌下,喝下甚少。”
明明料到如此,可听见这样的话,钟离维宁仍旧揪心得很。
“派去蓝洵的人可有回音?”穆王妃期盼地问。
钟离维宁眉头紧皱,以摇头代替无法言语的忧愁。
不仅穆王夫妇忧心如焚,躲在角落的钟离暮云也愁眉苦脸。
自从钟离椿阳病倒,为防被传染,他被禁止靠近钟离椿阳的住处。虽然钟离暮云平日总爱和钟离椿阳唱反调,老是嘲讽她,可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妹妹,他如何不担忧。
“即使有南琛相助,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良医苦于缺药之煎。”钟离暮云神伤道。
各位看官是不是听得糊里糊涂,别急,容我为你们一一道来。
时间往回拨点,在萧林四处奔波求医问药时,天医门的薛南琛已经到了启丘。他根据患者的病症很快开出药方,药方中有一味药叫海银沙,这味药至关重要。
但是海银沙只生长在三面环海的蓝洵,纵然是皇宫的内库也存量不多,就连那丁点海银沙最后被薛南琛调试药量而用光。
因此钟离博万传信给蓝洵,希望能够买大量的海银沙。蓝洵那边谈不上刁难,但是也有要求。
要买可以,但不能派军队过来,派遣的人数更不能超过七人。
这两点要求不算过分,可是难度很大,因为此时快入冬,海面逐渐结冰,不便于航行。走陆路的话,必须穿过幻暮之林。
提起幻暮之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片森林猛兽环绕,有毒有害的植物不知凡几,自古以来能活着出来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尤其现在是初冬,林中的野兽为了储备过冬的食物,会变得异常凶猛。
大靕先后派了两批人去,无一不音讯全无。是以穆王妃忧心忡忡,钟离父子愁肠百结。
又是两天在苦苦等待中过去,这天钟离维宁奉命入宫。
“臣觐见陛下。”钟离维宁行君臣之礼。
案头堆满了从全国各地送来的奏章,像座小山,压得钟离博万快透不过气。
他步履沉重的起身,绕到钟离维宁前,虚扶他一下:“皇兄,朕不是说过只有你我二人时无需行虚礼。”
“君臣之礼不可忘。”钟离维宁坚持道。
窗内烛火摇曳,窗外细雨横斜。兄弟两人分别面向东、西向,相视而坐。
钟离博万忧神道:“方才太医来禀,阳儿病情仍无起色。”
想到徘徊在死亡边缘的女儿,钟离维宁哀愁布满仿佛瞬间老了几年的脸。
炕几上的茶杯弥散着淡淡茶香,明明忙着批阅奏章,两个多时辰没喝水,钟离博万却无甚渴感。
他微微转头,望着窗外的雨夹雪,罕见地显露软弱的一面:“涝灾刚消,瘟疫紧至。疫症未平,寒冬又复。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兄长,你可曾认为此接连灾害是上天对我囚父杀兄,僭越夺位的惩罚吗?”
“怨天尤人之言绝非臣所熟知的陛下会说的。”
钟离博万淡然一笑,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宫墙之内,波橘云诡,尔虞我诈。那时他们两兄弟若不是心够狠,手够绝,死无全尸便是他俩。
即便时至今日,钟离博万也不后悔自己曾做过的一切,刚才不过是霎时的丧气话,一吐以解心中郁闷。
疏解翳气后,钟离博万打起精神:“绝不可让瘟疫蔓延,购海银沙一事不能再拖延。皇兄,可有高见?”
“依臣愚见,不宜再派军中好手前往蓝洵,而是另辟蹊径。”
钟离博万转动拇指的玉扳指:“愿闻其详。”
“臣认为军中之人多擅于拳脚功夫,反而对山林之事知之甚少,也不熟狩猎之技。反之,民间多能人异士,陛下的师父便是其一,何不礼贤下士,重金招纳?”
提到那个神出鬼没的师父,钟离博万宛然笑之:“师父虽是老顽童,可神通广大,只是能与他相提并论者怕是寥寥无几。”
“若是退而求其次?”
钟离博万停止转动玉扳指:“兄长之意是…”
“臣不敢妄想能请动青虚子老前辈此类隐世大能,可还有不少次一等的武林高手。”钟离维宁详细说:“陛下可发皇榜,许诺千两黄金,事成后下赐专治瘟疫之药。臣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钟离博万思量片刻,轻轻颔首,同意钟离维宁的提议。
虽然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没传授多少武功,却告诉他许多江湖趣史。他知道民间的确有一些身怀绝技的能人,如果说千两黄金不能令这些人中的部分人心动,那么加上“瘟疫良药”这条,他不信全大靕找不出七个有本事穿过幻暮之林的人。
“兵贵神速,朕即刻下旨。”
钟离博万御笔一挥,驿使带着召集的皇榜,八百里加急,贴到每个角落。
和许许多多围看皇榜的大靕人一样,萧林也在看,还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黄金千两!治疫良药!可是真的?”
“皇榜落字,官印盖章,岂能作假。”
“赏赐倒是丰厚,只怕没命享受。”
“兄台所言极是,何人不知幻暮之林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死亡森林。”
······
萧林默默地转身离开,紧蹙的眉宇暗示内心的决意。
先撇开钟离椿阳的病是不是被孙子谦传染这点不说,萧林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个多次帮过自己,仗义到有点可爱的姑娘就这样香消玉殒。
那晚,萧林趁孙子谦不在的时候对孙高氏说:“祖母,我过几天会出趟远门。”
“林儿归来的日子甚短,此番又因何离去?”孙高氏不舍地问。
萧林想了想,即使现在不说,到时她成功拿药归来,想必会被传得街知巷闻。即便萧林再低调,她那头标志性的短发足以令人一眼认出。
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如果不是不得已,萧林不想欺骗亲人。
于是萧林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告诉孙高氏。
孙高氏听完沉默许久,然后她握紧萧林的手,语重心长道:“祖母虽目不识丁,但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理。穆王爷宅心仁厚,永平郡主更是对祖母和谦儿照料有加,所以祖母不会阻止林儿的知恩图报。但林儿要谨记一事。”
“什么?”
“无论林儿去多远、多久,祖母和谦儿依然等你归家。”
萧林鼻子发酸,喉咙一紧:“嗯,我不会忘的。我保证,我很快回来。”
该交代的都说了,萧林没什么好准备,等入选了便随队出发。
在她看来,幻暮之林不过是面积大点,奇珍异兽多点,植物茂盛些罢了,什么“有进无回”、“死亡之林”只是古人夸大其词。
远的不提,就拿最近发生的瘟疫来说。
萧林穿街走巷时经常见到很多有病患的家庭不是给病人喂药,而是杀公鸡、贴符咒、祭祀等等据说可以驱除邪祟,达到治愈的手段。
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治”病的表情那一个叫目瞪口呆,更绝的是后面孙高氏一脸的理应如此。
她告诉萧林,人之所以会生病是招惹主病灾的妖魔鬼怪,所以要祈福祛除。
至此萧林无话可说,因为她知道就算口水都说干,也改变不了大环境。
正因为这个自以为是的认知,萧林在这次寻药之旅吃了不少苦头。
和此时轻松的萧林不同,其他想入围的人全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
启丘城外的密林中有间小木屋,位置偏僻,不宜被人发现。
一个梳着双环髻,眉目秀丽,穿着月色的百褶长儒群裙的少女不舍的望向唯一的内室,继而扭头叮嘱安静姝:“务必照顾好主人。”
被唤安静姝的人簪成一个含烟髻,怯怯弱弱,一身碧青的罗裙。
她哽咽道:“静姝明白,姐姐…万事小心。”
安静娈眼眶微红:“此番经去,勿论我生死,妹妹必须带着主人搬离此处,以防不轨之人发现。”
“妹妹明白。”安静姝含泪点头:“我会沿路刻下只有你我才知的指示标记,姐姐一定要活着回来。”
安静娈再三叮咛:“妹妹素来粗枝大叶,若往后姐姐不在身旁,你须谨言慎行,切记不可暴露主人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