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四牌坊街,魁星楼。
这座潼关城内最繁华的酒楼,今晚被贺家军包揽下来,楼上最宽敞的一间雅间里,桌上摆满了各式山珍海味,珍馐佳肴,时令果蔬,地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酒瓶,几个店伙计还在不停往楼上端菜,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一众贺家军武将们举杯畅饮,为孙督师之子孙世瑞接风洗尘,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杰、贺勇、董学礼等将领悉数到场,魁星楼周围也布满了贺家军的兵卒。
“贺总兵听闻孙督师快到陕西,连夜从咸阳赶来,路过潼关屁股还没坐热,就出关迎候孙督师了。”
众将官哈哈大笑。
贺人龙大手一挥,大咧咧道:“什么总兵总兵,老子才被皇帝罢官,现在和你们一样,都是白身了!”
孙世瑞放下酒杯,低声道:“朝廷是朝廷,孙督师是性情中人,对朝廷的做法,一直保有微词····咱也只认贺将军是总兵。”
众将闻言大喜,纷纷朝这边望来:
孙世瑞颤巍巍举起酒杯,刹那间金鸭奖百草奖影帝附体,双眼微红:
“这次能活着到陕西,多亏了贺总兵和各位将军,今天在这儿我也把话说开了,我爹出诏狱时就对人说,他这三年来惨啊,困于诏狱方寸之间,天天想得都是和贺总兵你们驰骋沙场的往事,可恨不得恩宠,才被杨嗣昌小人陷害。”
“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三年!如果不是下狱,这三年,他老人家带着诸位,驰骋疆场,为国杀贼,不知又要立下多少军功!”
贺人龙眼睛里进了沙子,也举起酒杯:“贤侄,我贺疯子谁都不服,只服你爹!”
众将一起举杯。
孙世瑞道:“啥都不说了,都在这杯子里!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孙世瑞环顾四周:“贺总兵,皇帝要杀你,你知道了吧?”
贺人龙拍案而起道:“咋不知道!如果不是孙督师求情,可不就是让崇祯给杀了!”
贺人龙一怒之下,摔碎酒杯,指着京师方向,大声骂道:“傅宗龙、汪乔年那两个蠢材,上杆子给李自成送人头,驱使咱秦兵送死。两个瓜皮怂货,老子跟着他们混,早就流贼砍脑袋了!再说,当时陕西那么多兵马,驻守西安的郑嘉栋、牛成虎都不去救援,凭啥只管老子,皇帝不敢杀别人,偏偏杀老子!”
“他娘的,什么世道!”
一众将官跟着鼓噪,拍起桌子。
孙世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拍案而起,众将都是一惊。
“做了百户才知道!说起兵饷,就是嫌你兵太多,朝廷困难,先苦一苦军士;说起打仗,就嫌你兵太少,恨不能一个脑袋顶两个用,管你是打鞑子还是平流寇,打得好了,猜忌你,打得不好,就要杀你!御史言官啥事不做,只会弹劾弹劾!眼瞅着你砍几个流贼脑袋,就跳出来说你杀良冒功,要砍你脑袋!”
周国卿缩了缩脖子,举起筷子去夹菜。
孙世瑞声泪俱下:“做人难,做武人更难,做咱大明朝的武人,难上加难!”
“傅、汪两总督用兵失策,指挥无度,这才让流贼一步步坐大,临末一时谢君王,丢下现在这个烂摊子!皇帝病急乱投医,受小人离间,中原就快完了,还想用这杀鸡儆猴的招儿,杀贺家军震慑左良玉他们,可笑!
一席话说到了在场武将们心窝子里。
“说得好!”
“他娘的,就是这个理儿!”
“孙公子说的对!”
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杰、贺勇、董学礼等一众部将,纷纷举杯,再次向孙世瑞敬酒。
孙世瑞前世也算半个公关,自恃海量,一局两瓶毛台七粮液不在话下,何况是喝明代的酒,也不推迟,挨个和众将官喝了。
孙世瑞是孙督师之子,众将见他仪表堂堂,身手不凡,和自己掏心窝子,关键还这么能喝,早把他看成是自己人。
一直没说话的周国卿忽然叫道:“贺总兵,弟兄们在路上遇见几个流贼探马,差点让孙百户丢了性命。”
众将纷纷放下筷子。
敢伤孙公子,不行!
周国卿也是个人来疯,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添油加醋道:“奶奶的,这伙贼人还有些手段,说是什么襄城伯外甥,把孙百户围在山神庙里,他奶奶的,还杀了老子好几个兄弟!”
众将齐道:“那李自成的狗腿子在哪儿?!”
周国卿站起身,推开窗户,朝外面拍了拍手,立即有人将那流贼探马押上来。
“敢动孙公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子当场就把他们杀光了,只留下一个活口····”
贺人龙挥手打断:
“取我大锤来!”
楼梯传来咚咚咚响,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全身是血的流贼探子五花大绑,嘴里塞着马粪,被两个马兵推了上来。
贺人龙一把推开座椅,提起三十斤重大锤,狞笑着,一步步走向探子。
他忽然停住,回头问众将:“他说啥?”
周国卿抢道:“他在骂你娘!!这龟孙儿一路骂过来,一刻没闲着,他还说他爹是崇祯的妹夫,他舅是京营提督,他们十几个人,身上连一件鸳鸯袄都没有!”
贺人龙笑笑,抓起周国卿手中的筷子,上期扒拉开探子口中的马粪。
萧天星的一只眼已被打成红色的糊状,一只独眼怒视众人,目光落在孙世瑞身上:
“你大爷的!狗日的贺人龙!天杀的孙世瑞,我是襄城伯李国桢的亲外甥!你们····”
大锤猛地砸下,脑浆崩裂,溅了贺总兵一脸。
“他妈的,你是皇帝他妹夫,我还是玉皇大帝他爹呢!”
“你奶奶的,到了潼关,还这么狂,老子几年没收拾李自成,一个小小探子就敢上天了!”
贺人龙抹了把脸上血迹,若无其事回到酒席上,抓起个酒壶,仰着咕嘟嘟灌下去,一口气喝完,见众人都在看自己,连忙放下酒壶,大咧咧道:
“姑娘们马上就来,都愣着干啥子,接着奏乐,接着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