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愣愣地注视着夜空里的水色眼睛。
巨型眼睛缓慢地扇动睫羽，眼球忽然转动起来。
那样大的一只眼睛，可以俯瞰一切的眼睛，李明珠偏偏觉得祂在注视她。
祂在看我！祂在看我！
李明珠的大脑充斥着杂乱的尖叫和祂轻柔的吟唱，瞳孔紧缩，身体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无法移开对视的眼睛。
“张嘴！”
阿团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遮住了夜空中魔魅的水色眼睛，他捏住她的下颚，塞进一大把糖果。
甜腻的工业糖精味道弥漫舌尖，李明珠机械地咽下了糖果。
女孩表情茫然地揪着面前的男人，“我们还能做什么？”
阿团的手轻轻抚摸女孩的脑袋，正想说什么，忽然被奇异的声响打断。
“嗬、嗬，怎么连我都……”
秦肯半跪在地，双手痛苦地捂住脸，李明珠只能看到他捂脸的手快速冒出大片黑色鱼鳞。
女孩下意识想要去看看情况，脚刚刚迈开就被阿团阻拦住。
“危险。”
秦肯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两个同伴，苦涩地笑着。
“我、我自己下去。”
说着，他挣扎地站起身，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走到工厂屋顶的边缘。
秦肯探头望向下面，衣着熟悉的鱼头人们正在茫然地徘徊。
这就是组织定期召回调查员的原因，哪怕服用大量的理智药剂，也无法隔绝祂们的精神污染。
每次完成调查任务，组织会安排他们进入清洁仓“清除污染”，确保调查员们的安全。
可秦肯偏偏知道，其实清洁仓只会放出让人昏迷的雾气。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在垂死的前辈告诉他这个秘密之后，秦肯已经做好了今天的准备。
这就是探索的代价。
中年男人站在高高的屋顶的边缘，已经布满鱼鳞的双臂就像飞鸟的羽翼一样展开，拥抱着满是海腥味的风。
“为人类、为自由、为未来。”
他笑着念道，牵扯着嘴边的鳞片隐隐作痛。
这是组织的口号，几乎投入调查员工作的每一个人都是抱着这样的信念。
而秦肯最大的秘密，是他没有任何信念。
少年时期，他认为数字是值得他一生追求的狂热奥秘，可无人能敌的黑客技术、随手解答的数学谜题都渐渐让他丧失兴趣。
直到有一天，祂们降临了秦肯的家乡。
他才惊觉，数字、数学以及人类建立的一切文明在这些高维神明面前是多么渺小！
年轻的天才好奇极了，哪怕用尽生命也只能窥见祂们的冰山一角，他也能兴奋到颤抖。
“秦叔叔，回来！我们还能想办法！”
“不用了，我本就该以死赎罪。”
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摆摆手。
李明珠脑袋高速转动，忽然想起了他所谓的罪。
“自救社不是你的错，这是祂的错！王仙仙他们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放弃自己……”
秦肯听着忽然笑起来，在神明持续的吟唱中笑弯了腰。
明珠真的很像自救社的那群孩子啊，幸好自己已经累了。
不然他会像多年前引导王仙仙那群孩子一样，不惜踩着她的性命也要追寻他想要的真相。
他只是微微转头，就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够看清李明珠伤心的面容。
看来自己的眼睛已经像鱼一样移到两边了啊。
“明珠。”
“祂的污染条件不是12点后睡觉，是声音，祂的声音。”
说完，秦肯毫不留念地纵身一跃。
强撑着的理智在下坠的快感中崩塌，他的意识极速退化，飘飘然中他好奇着最后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
仙仙、小海他们死亡的时候……在恨着他吗？
思想彻底清空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拉住了他，不过那不重要了。
李明珠蹲在屋檐边。
她眼睁睁看着阿团在秦叔叔将要触地的瞬间，疯长的蝎尾及时地卷住了对方的腰。
穿着工装的鱼头人被缓缓放下，摇摇晃晃走向它的同类们。
李明珠缓缓站起来，她眺望着这座城市，从未有过的孤寂席卷了她。
“阿团，这个城市是不是只剩我们了？”
她转身看向阿团，目光忽然移到他下半身体的蝎尾。
自己似乎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人类了。
而祂还在欢快地歌唱，仿佛不允许这座城市有不信仰祂的异教徒。
“吵死了！”女孩捂住耳朵大喊。
经过秦叔叔的提示，她已经明白了祂是靠声音来污染人类的。
强迫市民12点后必须睡觉，取消一切可能带来噪音的夜间活动，只是为了在梦里传播祂的吟唱。
怪不得她觉得祂的声音还怪熟悉。
她打游戏时，只要选择晚上睡觉就能听到变换的bgm声。
李明珠以为只是普通的bgm转场，没想到就是祂的声音！而一旦选择熬夜，bgm声就不会变化。
原来游戏早就提醒她了，可是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明珠，不要伤害自己。”
蝎尾卷住了李明珠揪着自己长发的手，女孩红着眼睛看他。
“祂的仪式还没有成功，如果只是这样唱歌就能彻底统治这座城市，祂根本不用潜伏这么久。”
阿团面色平静地说道。
李明珠一双泪眼看着他，记得刚刚召唤出来的阿团字都蹦不出几个，现在居然能这么流利地分析了。
看来只有自己没什么长进，女孩低垂着眼神。
手腕突然被大力握住，李明珠刚刚垂下的脑袋又抬起。
“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明珠，把手给我。”
李明珠倏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终于回想起她和阿团之间的契约。
没有穿进这个世界之前，她在手机上曾经打出一个be结局。
“明珠”毫无防备地握住了阿团的手，契约就这样结成，她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让蝎尾邪神完成了愿望。
现在也要让她献出灵魂结束这一切吗？可这样和最初的be结局有什么区别呢！
李明珠紧紧咬着唇，而且她也不愿意……这对她来说只是游戏世界啊。
哪怕是她的现实世界，她恐怕也不能像电视剧里的神女一样无私赴死。
她紧绷的脸颊突然被捏了捏。
“明珠，我会送你出去的。”
阿团英俊而沉默的面庞忽然凑近，他弯下腰，双手圈住她，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两人氛围无限亲密，李明珠愣愣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双眸。
忽然，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奇怪的黑框。
李明珠用力眨眨眼睛，终于肯定不是她的错觉。
【好感度：100】
【人格：100%】
人格？
女孩透过凭空出现的黑字，看向那双永远盛着她的眼睛。
阿团神秘的数值终于揭露了，可人格到底是什么呢？
一开始甚至都不能交流的阿团，带着她到家乡散步的阿团，逐渐有强烈的想法的阿团……
她恍然想起，阿团原本是人类。
“邪神眷属，只是保有一定智慧、盛放着祂们泄露出来的力量的容器。”
“我只是契约的代行者，想要祂们的力量挽救这一切，只能完成最后的结契，再献出人类灵魂当做祭品。”
“而祭品，不一定要契约者本来的灵魂。”
阿团在她的额头留下温热的触感，松开了环住女孩的双手。
一向面容冷淡的男人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明珠，谢谢你让我重新变回了人类。”
夜空中男人的神色前所未有地柔和，他向她伸出了手。
“作为人类而死，曾是我被彻底污染之前的最后心愿。”
“现在，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吧，明珠。”
李明珠注视他的眼神里交织着迷茫与痛苦，她慢慢伸出自己的手——
啪！
她使劲拍开了阿团的手，用力到手心都红了。
李明珠神色愤怒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她不是不相信，如果阿团想要哄骗她完成仪式，完全可以像第一个be结局那样不经意地握住，而不是永远用尾钩小心翼翼地碰触她。
“你不相信吗？我也不知道怎么……”阿团迷茫地看着她。
“够了！吵死了！”
容量不大的脑袋里又是阿团的话语，又是什么破海洋之神的歌声，就连秦叔叔跳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