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刘文泰?”
出了宫之后的徐勋虽径直前往太医院,却也在同时派人飞马回家,打兴安伯府把京不乐给带了来。这会儿,牢牢围住太医院的徐勋带着人进去里里外外搜了三遍,施钦和几个御医都拿住了,偏偏却不见刘文泰,他自然是眉头紧锁,但旋即就冲着进来禀报的钱宁说道:“也罢,把该带的人带走,回宫!”
钱宁犹豫片刻,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徐指挥,刚刚张公公似乎说过,太龘子殿下说是要封了太医院和御龘药龘局。咱们刚刚在宫里封了御龘药龘局,如今却只是从太医院抓了人,这是不是还做得不够?况且,要是这些太医四下串联出去说些什么……”
“御龘药龘局在宫里,太医院却在宫外。”徐勋叹了一口气,指了指门外说道,“南边的钦天监可以忽略不计,但这儿西边和北边那一溜衙门你不会没看见吧?西边是吏部、礼部、户部,北边是兵部和工部,这要是真封了太医院,那些老大人们就会把手指头戳到那些军士的脸上来。况且,宫中尚有皇太后和皇后,就是太龘子殿下,悲伤过度这身体也说不好,真的要把太医院封了,万一贵人们有个万一,谁来管?”
钱宁立时醒悟到自己想左了,立时连声应是。这时候,外头却禀报说是几个太医联名请见。听到那几个绝谈不上熟悉的名字,徐勋一思量就吩咐传进,却把钱宁也给留下了。
“徐大人,不知道您还要率军在太医院里搜什么东西,还要搜什么人?”为首的那老太医足有七十开外,虽是精神矍轹,可此时此刻说话之间,却别有一种激愤莫名的味道,“我等是一心医术的太医,又不是犯人,你打着太龘子殿下的名义闹得鸡飞狗跳,这是什么道理!听说你还要封了太医院,你可知道这是坏了规矩……”
徐勋没等这位老太医说完,就冷冷打断了他的话道:“太医院上下还有规矩?”
此言一出,他就看到那老太医的上下嘴唇一下子哆嗦了起来,显见是气极了。然而,他却丝毫没有轻轻放过的打算,冲着京不乐微微努了努嘴。果然,下一刻,京不乐便冷笑道:“刘文泰等人并非因医术得百官认同而位列太医院院判的,他先前便是传奉官,成化十八年奏太医院冗员五十二,他便在其中,不过是宪庙恩典方才圈点留下的,后来又升了通政使司右通政。结果宪庙一去,便有礼科等科给事中奏刘炎泰等以庸医蒙重用,一应人等所用龘药龘方竟然前后不同自相矛盾,结果一应人等降职的降职,削官的削官,而刘文泰后来更是诬告构陷大臣,又借修本草之便几次三番地讨赏,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京不乐原本就是傅容身边最通晓京中内外各衙门人情典故的中官,说到这里,又扯出了太医院前前后后数桩乌七八糟的勾当来,直把那几个老太医说得面颊赤红。而徐勋见火候差不多了,就干咳一声说道:“虽是有这些害群之马,但太医院也绝非都是这些尸位素餐之辈。如今这些该清理出去的暂时拿了,真正有本事的便能脱颖而出,这才是当年设立太医院的初衷。钱宁,你出去传我的话,就说是除去现在拿的这些人之外,其余人等一应原职留用。
若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的,可具折呈上,我回头就呈递给司礼监诸公,量才选用。”
“是,卑职这就去!”
“等等,你再加上一句话。皇上殡天,内外无不悲痛,当此之际,太医院上下更应该齐心,与其乱走动引来百官怒火,还不如闭门好好自省,到时候贤愚自明。”
见钱宁快步离去,而底下这些人一时间面色苍白若死灰,徐勋自然知道他们是在怕什么。如施钦刘文泰这等人,在太医院的年限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上上下下自然党羽众多,可真要说能把这太医院经营得铁桶一般却也难能。尤其是如今这几个打头的被逮进去,真正有本事却被压制多年的,怎么可能还能耐得住性子?但使这些人脱颖而出,这些倚老卖老还以为是从前老时候的太医,也就该退位让贤了!
“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各位请回吧。当然,等我走了,各位大可以去各家老大人那里诉苦说情,只事后会不会怎么样,那可就说不好了,太龘子殿下的一口气正没地方出呢!”
原本众人还打算无视徐勋的警告,想方设法去朝中一众大佬那里走走门路亦或是煽风点火,可当听到徐勋这一句敲打,那热炭团似的心思立时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一时间,刚刚威气而来的几个人灰溜溜地退出了门去,只才到外头,他们就听到了几个难以抑制的嚷嚷
“太龘子殿下圣明!”
“刘文泰这等害群之马,早就该赶出太医院了!”
“杏林之耻,医道败类!”
这些发泄几个老太医听在心里,面面相觑之余不由得都是满心焦躁。这朝中对太医院不满的官员不在少数,而此次皇帝从生病到驾崩竟比当年宪庙成化皇帝还短。这回要是真再有大批言官一哄而上,别说施钦刘文泰等人决计招架不住,只怕他们也要遭到池鱼之殃!
给那些太医院中被压制多年的医士们画了一张大饼许了一个希望,成功挑起了太医院内部矛盾止呕,徐勋自然不会在这地方多留,当即吩咐押上人出了门。然而,才一出太医院,他就发现门前竟是有好些身穿各色官袍的人在那儿围观,竟把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他正要说话,陡地就有人排众而出,沉声喝道:“徐勋,皇上不是下旨令锦衣卫指挥同知--飘天文学--悠晃了出来,见众人齐齐都往他身上打量,他便拱了拱手说道,“认识我的人不少,我就不在这儿自报家门了。对了,徐指挥身上还有皇上让他调十二团营兵回京的中旨,这位兵部主事大人,你是不是要验看验看?”
徐勋不像李逸风人面熟,还真不认识这位说话的仁兄,听说是兵部的,他不禁心头一动。可紧跟着,他就看到一个又有一个家伙昂首挺胸走了出来。
“就算此前是有人诬陷,如今正值山陵崩之际,你便纵兵围了太医院,这是何意?”
徐勋见其他人窃窃私语,便坦然说道:“太医院从院使以下到御医太医医士,不少人都是多年尸位素餐玩忽职守。如今皇上晏驾,太龘子殿下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拿下经手过诊脉龘药龘方和医案的人严加彻查,难道太龘子殿下这孝心有什么不对?”
见那人龘大约是没想到他会径直把朱厚照给扔出来,一下子噎住了,他便加重了语气道:“况且太医院这些年被人弹劾冗员庸医的次数不计其数,甚至一度传出和僧道之流勾结,现如今太龘子殿下欲要将其整治清理干净,尊驾身为朝廷官员,为何要护着这等鼠辈?”
“你……可你不要忘了,如今是什么日子!百事哀为先,哪有在丧期兴大狱的道理!”
“皇上已然仙去,但宫中尚有皇太后和皇后,现如今两宫都因为皇上崩逝哀痛欲绝,随时随地都可能用到太医院。若是那几个庸医再有差池,致损两宫,那又该如何?若是说太龘子殿下为了两宫御体故,欲要整饬太医院不是大孝,那什么又是大孝?”
要比引经据典,徐勋当然不是这些饱读四书五经的儒生对手,可要说斗嘴歪理,他却从来没输过人。这会儿几个回合下来,见那年轻官员势单力孤,四下里看看偏生找不到愿意协力的人,他知道因为弘治皇帝的逝去而痛恨太医院的人不在少数,于是就顺势拱了拱手道:“诸位,皇太龘子钧旨,令把人押回宫中亲自审问,还请各位先让一让!”
尽管遭遇了一场唇龘枪龘舌剑,但也多亏了这一场,接下来徐勋总算是顺顺当当把人押回了宫中。然而,等他在京不乐的指引下找到了内官监和张永会合之后,却发现还有两个不请自来的人,赫然是刘瑾和谷大用。而谷大用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又让他吃了一惊。
“徐老弟,你是不是没拿到刘文泰?”见徐勋那脸色果然是如自己所料,谷大用便嘿然笑道,“我就知道我底下的人是不会看错的……你知道刘文泰躲哪儿去了?这老小子简直比兔子都滑溜,他居然躲去了文渊阁!”
此话一出,徐勋不禁又惊又怒,沉思片刻,他便看着刘瑾和谷大用说:“你们两位既是来了,那这事情太龘子殿下可知道?”
“殿下当然知道了。”刘瑾忙接过了话茬,咬牙切齿地骂了刘文泰两声,他就恼怒地说道,“这刘文泰是太龘子殿下指名要拿的人,内阁护着这么个罪该万死的庸医算是怎么一回事!徐老弟,殿下原本要亲自去的,可俺想着就劝了殿下回去。毕竟,这日子殿下去内阁和阁老们冲突了不好。
这会儿谷大用派人盯着文渊阁呢,咱们几个正好合计一下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