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柯珂父母家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李浩波和他的母亲。
这是姥姥去世的三个月后,当柯珂母亲开门看见门外的李家母子时,面若冰霜。
但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没有直接泼上一碗闭门羹。
客厅,气氛就如上了气的高压锅。
李母率先开场白,笑脸寒暄,却被柯母冷脸打断:“李慧,我们邻居一场,朋友一场,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吧。”
李母尴尬地看向坐在身旁的李浩波,李浩波面色沉稳,从容不迫地接过话:“梁姨,我想为上次在姥姥家发生的事,向您和柯叔叔郑重道歉。”
他起身,顺手拂了拂坐着时西装微起的褶皱,毕恭毕敬地面向柯珂的父母鞠躬致歉,他个高,站起时似乎带起了某种无形的压力,坐着的柯珂父母仰头望着他,再相视一眼,心知肚明。
柯父说:“小波,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都翻篇了。”
说“不怒自威”也好,“不苟言笑”也罢,拿出李欣冉的话,就是柯珂的父亲长了一张典型的“教导主任”脸,不说话时会绷着,给人一种特别严肃的感觉,好像只要他一开口,就随时能训人。
所以不管多么温吞的一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在耳朵里都是严厉数落的。
换言之,就是杀人诛心的软刀子。
他没有一个责怪的字眼,却口口声声说明了与他有关。
李母心里不是滋味,身为母亲,她不忍心自己的儿子面对这样的窘境。身为朋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难受曾经以姐妹相称,能够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最好邻居,也有这么生疏的一天。
“若梁姨和叔叔不能接受我,这件事就翻不了篇。”
“小波。”李母扯了扯他的衣袖,担心他犯了倔,强硬的态度会弄巧成拙,越发惹柯珂父母反感。
知子莫若母,许多不熟悉不了解李浩波的外人只凭外貌臆断,认为他是一个温柔好说话的人,但只有身为母亲的她知道,大多时候他并不太好相处,说起来,他的性格算不得随和,不在乎不上心,与他无关的事他都是冷处理,就是他不会大发慈悲去多管旁人闲事,尤其是多年前的那场变故,更是让他看透了人情冷暖,从而心性也变得更加冷漠。
只有柯珂,只有柯珂才是他心里那颗隐匿的火种,支撑着他那些年在外的孤军奋战,是他仅存的温良。
“什么意思?”柯母反问,压着情绪抑着声,脸色越发难看。“你现在是要以姥姥强迫我们同意你跟柯珂在一起吗?”
李母赶紧打圆场。“不是不是,梁姐,你不要生气,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小波他不会说话,你不要和他生气。”
她拉着李浩波:“小波,赶快给你梁姨道歉。”
李浩波眉目不惊,神情依然淡定。“梁姨,您是长辈,如果有言辞不当之处惹您生气,请您和叔叔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他是客客气气地道了歉,但听着总有些诚意欠奉,言辞语气之间也彰显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今日冒昧拜访,一是负荆请罪,二是我确实希望和柯珂交往的事,能够征得您二老同意。”他目光坚定,语末,又补充道。“我爱她!”
他说完,气氛又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中。
柯父说:“小波,你们的来意我们已经很清楚了,这样,你的为人品性我们都了解,对于你,我跟你梁姨是完全放心的。但是你也知道,柯珂从小就爱跟我们抬杠,你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去做什么,那天你也看见了,她是怎么对我们父母的,她对我们有起码的尊重吗?”说到气头上,他边说边摇头。“算了,算了,我们已经管不了她了,她爱怎样生活,喜欢和谁在一起,都是她自己的事,她以后过得是好是坏也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柯大哥,你不要这么说,柯珂她脾气是倔了点,但本质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小波是真心喜欢她,而且上学那会儿,我们做大人的不是也乐得看着他们两个玩在一起吗?所以你们尽管放心,柯珂和小波在一起,一定不会受委屈。”
今天的谈话氛围就在这动静起伏里让人不安。
柯母冷笑,嘲讽之意拉满。“他们在一起的本身,就是委屈她了。”继而不客气地问:“所以你们今天来的目的,是提亲?”
李浩波认真回应,并未因此难堪。“在您们正式认可我以前,我不会提亲。”
四目相对,不遑多让,柯母突然软下语气,苦口婆心。“小波,阿姨知道,你和柯珂从小一起长大,放学上学,又常常玩在一起,感情自然比小院里其他同龄的孩子深厚,你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所以我常常嘱咐柯珂向你请教学习,一直给她树立你榜样的形象。但是小波,你们现在已经长大成人,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和事业,儿时的感情拿到现在又有几分能够作数?何况你们还分开那么多年没有联系,你现在突然当着我们做父母的面说什么爱不爱的,不好意思,恕难接受。”
李浩波双手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虽然没有踏入过军营,但他这会儿的坐姿端正得倒像一位军人。
柯母的话委婉又直白,好像是为了他的感受已经有所考虑,却又同时恰到好处地敲打了他,好让他知难而退。
但他怎么可能退,为了这一刻,他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这一关他不得不过,他要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要她堂堂正正地嫁给自己。
“我父亲的事,您们可能都已经听说了,或许不完整,但也知道如今的我会给柯珂带去怎样的影响,我也自知,所以当初我一声不响地离开,是不想将她卷进麻烦,更不想辜负她,毕竟那时的我羽翼未丰,一身狼狈。”
“这些年里,我不曾忘记过她,您们是她最亲近的人,应当了解她是一个循规蹈矩,保守重道的人,所以不怪她,是我死皮赖脸,刻意纠缠。”这些话在长辈面前说有些欠妥,但他只能用这样直白露骨的方式表明决心。
“既然你都想得清楚,为什么还要回来招惹她?小波,看在我们两家以前的关系上,阿姨不想和你撕破脸,难道你就没有设身处地地为柯珂想过,她跟你在一起后,她的未来怎么办?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拥有一份正常稳定的工作,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像现在这样做个无业游民吗?”柯母说,她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都尖了。
李母又忙说:“梁姐,你别急,你先别急,这都是我们当父母的错,不怪小波,他也是遭我们拖累的,如若不然,他会比现在有更好的前途。”
往事不堪回首,李母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李浩波心疼,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看着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另一只手则握成了拳。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所表现出来的游刃有余,有一半都是表面的伪装,过去的变故早已在他心里形成了不可触及的暗礁,他不怕提,也不怕被人提,但唯独怕柯珂和她的家人提及,这会轻易摧毁他给自己的驻防。
一如他曾经匆匆离开这座城,离开柯珂时的狼狈。
他双唇紧抿,平淡的眼尾横亘着无人察觉的紧张,他松开母亲的手,从今天特意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其中的东西一一放在茶几上摆好。
两沓厚厚的牛皮文件袋,3把车钥匙,3本房产证,以及他的黑色钱包。
他拿起其中一个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几页纸,然后放回桌面,挨个介绍。“这些都是我这几年全部的积蓄,房产,基金,股票,保险和一些实业投资,以及钱包里每张银行卡里的存款,虽比不上万贯家财,但保证柯珂这辈子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说完,他看着他们的无动于衷,嘴角微扬,是无奈,也是失望。“我知道梁姨和叔叔看不上这点身外之物,很抱歉,我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不出意外,我这辈子都无法得到一个让你们满意的国家编制,但不影响我为国效力。”
短短几句,他起身收好桌面的东西,再次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腰时,眼里多了些凉意。“梁姨,叔叔,对不起,不管你们如何看不上我,我都没办法离开柯珂,或许她没有达到你们的期望,在你们做父母的心中不是一个完美的女儿,但在我这里,她就是这个世上最好,最不可或缺的,所以请您们原谅我,我这人护短,见不得别人说她一个‘不’字,不管是谁。”
......
从柯珂父母家出来以后,李浩波并没着急驱车离开,他窝在座椅里,靠着靠背,一身疲惫。
今天这一遭,难度远远高于他在公司的任何一次谈判。
坐在后排的李母担心,却又不知能说什么,只轻轻唤了一声:“小波。”
“妈,我没事。”他回头,给母亲一个安心的微笑。
李母仍愁云满面,被扒了伤口戳了痛,怎么可能没事?
“小波,你和柯珂......”她欲言又止。
他则说,语气还是那般的笃定。“我和她,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