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起承转合——承(1)

奚自清撒了谎,那把餐刀现在还好好地在她的内侧口袋里面,浑水摸鱼重点从来不在于最后的鱼,而在于怎么把水搅浑。

她在想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根据自己的记忆找到那个实验室的位置,是的,她知道这块区域。

尽管父亲的工作地点和职级在不断变化,但是她记得父亲在这个地方当过实验员,小时候她和母亲会在实验室门口等父亲下班。

但是后来有一天,中午的时候父亲就匆匆忙忙回来了,他跟母亲说,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不安宁。

后来母亲和她才知道那天中午的时候,矿场出了事故,顶头的老板们要找一些人顶罪。

那天阳光很好,但他们走得很艰辛,还好他们走出来了。他们在城里买了房,那时候的她也没有想过,父亲那些微薄的工资,在矿场时也就堪堪够家用,在逃离矿场后怎么就能买得起一套房子了呢?

小孩子是不会想那么多的,她那时很高兴自己终于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不会漏水的小屋子。

温暖的庇护所就这么庇护了她许多年,一直到那年,小蛋糕的事情在网上炒的沸沸扬扬,有一些好事者把她父母来接她的片段放到了网上,有一天她回家,看到一个男人坐在自家的客厅,男人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足以看出他的贫穷,但是贫穷之下,那份泰然处之的气度一点不减,那双坚定、明亮又正义的眼睛在以后常常入她的梦,问她良心如何能安。

男人朝她笑了一下,她喊了一声叔叔,妈妈就让她回了卧室。隔着卧室门,她听到了外边争吵的声音,也知道了那个她十几年来刻意忽略的事情的真相。

矿场的事故是老板的疏忽,老板要求父亲做假证,把事故的责任推给父亲的上司。

当时她要上学,奶奶又生病了,面对一笔可以改变人生的巨款诱惑,父亲答应了,他不敢面对上司,但是他在调查的时候帮老板做了伪证。

这个男人,就是父亲之前的上司,那件事情之后他被判了刑。于是那层遮羞布被掀开,她这十几年的幸福人生,是偷来的。

原本男人已经在小地方娶妻生子过上了自己的生活,他一直没放弃翻案,他知道自己的清白,父亲和老板更知道。

父亲当然不会答应他,毕竟他踩着男人的自由和血肉走到这一步,走到这个受人尊重、衣食无忧的地位,他不会再去当阴沟里的老鼠。

奚自清却没来由的害怕了起来,她担心男人的出现会毁了她十几年的虚构的幸福生活,更担心自己像班里那个因为父亲下落不明,被同学造谣父亲进监狱,然后被所有人冷落孤立的男孩子一样,男孩子什么都没有说,默默承受了下来,后来他的父亲因公殉职,男孩子父亲的葬礼上,警察叔叔们出现。

那些对男孩的白眼才少了许多,高考后,男孩继承了父亲的遗志,报考了警校。

那她呢?她的父亲如果真的在监狱里呢?她的生活要怎么继续?她没来由的惶恐了起来,不,不能让这个男人摧毁他的生活。

那个男人起身告辞的时候,她的心仿佛安宁了一瞬,然后重重坠下去。

阴云会被吹散,不愉快的事情会被忘记。毕业聚会那天,奚自清穿着美美的裙子戴着父母买给她的毕业礼物,到了聚餐的地点。

那是一个本地环境不错而且相对平价些,适合他们学生党的地方。她在等上菜的时候看见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看见了她,男人朝她笑了一下。

她觉得她完了,她要在同学们面前被揭穿了,她父亲偷了别人的人生和荣耀,那她呢?

是什么?父亲的帮凶吗?还是阴沟里的大老鼠生下的小老鼠呢?恐慌席卷了她,但是男人离开了饭店,她坐立不安的吃完了饭。

之后她频繁地见到在各个地方打工的男人,见一次男人,她内心的惶恐就增加一分,被不安感淹没的时候她开着车出去,几乎是等在男人的必经的小路上,男人的贫穷让他居住的地方很偏僻,偏僻到没有任何的监控系统。

看到男人出现,她猛踩油门,撞了上去,一张车票从男人口袋里掉出,男人是要回家了,他在各个地方打工就是为了攒够回家的票钱。

她在那一撞之后就离开了。第二天新闻上说那个地区出现了肇事逃逸事件,她看着新闻中地下的血液,跟父亲母亲坦白了这件事,父母没有说什么,只是那几天她们都风尘仆仆地奔走,最后那个案件的结束以一个醉驾经过那的人自首结束,那个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撞到人,但确实经过了那个路口,而且车上有撞击的痕迹,他良心不安,就去自首了,等待他的将是几年的牢狱。

这个人的出现让奚自清一家从阴霾走向阳光,表面上他们自然而然的忘记了那个男人和那件事,和和美美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实际上奚自清到现在都不被允许自己开车出门,而母亲在去年的冬日车祸去世,这仿佛是上天给她们的惩罚,但如果是惩罚的话,母亲才是最无辜的人,她那天出门甚至是为了接下班的奚自清回家。

就在奚自清眼前,轿车的刹车失控撞上了母亲,那天的血和那年一样红。

江祀屹看奚自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百无聊赖的边走边翻译,其他学科的东西刚上手是有些晦涩的,特别是成分分析里边涉及到一些专有名词,江祀屹把专有名词标黄,打算碰面的时候问一下王若谷。

王若谷和周衎之已经到了下一个采样点,看着眼前专心采样的

“徒孙”,王若谷心里难得产生一丝愧疚,如果自己没答应自己学生的请求,是不是这个女孩子对学术还会存在一丝希冀,会不会想继续进行学术工作,相信科研公平和学术正义,最终在某个领域成为让人仰望的存在呢?

但是事已至此,他再想什么都是没用的了,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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