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好少年名扬汴梁 一百零三章:和尚、因果

苏洵是谁现在人可能不清楚,但秦为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他的儿子苏轼,那可是和嫡系仙人李白齐名的诗神。

唐宋八大家,苏家一门就占了三个名额。

今日苏洵突然出现,并且称秦为李太白在世,抄袭遇上了正主,怎能不让他羞愧。

只是他还没从苏洵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赵允让却不知何时从人群里蹿了出来,一把拉住他就走。

秦为被吓了一跳,无语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经病吧!”

赵允让这次没有跟他拌嘴,只是紧张的看了眼周围,才小声道:“快走,陛下要见你,这会儿正在禅院呢。”

赵祯也来了?

这小子是属周扒皮的吗?这才刚歇了两天,竟然跑到大相国寺来逮人了。

看看一脸茫然的刘姝,秦为有些为难的笑笑。

“某今日是和刘娘子一起来的,你这……”

赵允让急于完成赵祯交代给他的任务,就顺口道:“那就一起去,算起来刘娘子也属刘氏族人,和陛下还沾亲戚呢。”

这孩子满脑子都是浆糊吗?

秦为无语的看着他:“你确定要和陛下攀亲戚?”

赵允让听懂了他的意思,脑袋瞬间摇成了拨浪鼓。

要说赵祯现在最不待见谁,除了那些与他作对的朝臣外,就属刘娥和她那一帮有名无实的远房亲戚了。

这群人和宗室权贵不同。

他们虽然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但自古后宫不得干政,那些太后嫔妃们的亲人家眷,最多也就是生活富足,和权利根本沾不上边。

但现在不同了。

刘娥执政后,刘家的那些大小亲戚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挤破了头想在朝中谋个差事甚至官职。

那些人也随着刘娥的地位,谋得了不小的好处,还有些人甚至被刘娥陆续安排在了朝中担任要职。

一开始赵祯还小,对这些也并不在意。

可后来随着他逐渐长大,对权力的渴望和认知越发清晰后,这些刘氏族人就成为了赵祯眼中的毒刺,每每午夜梦回都恨不得将这些人沁死在茅坑里。

这个时候,你让刘姝去和赵祯攀亲戚?

怕是没有个十年脑血栓的人,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简单和刘姝交代了几句,秦为跟着赵允让来到相国寺的禅院。

大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原名建国寺。唐代延和元年,唐睿宗因纪念其由相王登上皇,赐名大相国寺。

后北宋时期,大相国寺更是迎来了巅峰,占地五百余亩,僧众近千人,连住持都是由真宗皇帝钦封。

所以相国寺也俗称为‘皇家寺’。

今日赵祯微服莅临,相国寺自然摆出了最高规格的礼遇,连从不对外开放的大圣禅院都用来给赵祯歇脚。

秦为一进门就看到满身金光宝气的住持,金线制成的袈裟,纯金打造的锡杖。

和尚当到这份儿上,也算是和尚界的巅峰了。

赵祯也在里面,正听老住持讲解着经文要义,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反正秦为一句话也没听懂。

看到秦为和赵允让进来,赵祯很随和地笑了笑:“你俩来了?随便坐吧,惠敏住持正在与朕讲经说法,你俩也跟着听听。”

惠敏?

我还青霞呢。

秦为心里暗戳戳的编排了一句,却正好对上住持看来的目光,清如止水的眼中似乎能看透人心。

二人道了声佛礼,然后找个角落坐下。

正在讲经的惠敏却停下了下来,向秦为道了声佛礼:“阿弥陀佛,想必这位就是秦公子吧?”

秦为只好盘腿坐正,行了一礼道:“晚辈秦为,见过惠敏住持。”

惠敏又道了声佛礼,笑道:“刚听闻秦公子为城中孤儿布施千贯,佛生无量天尊,老衲再次谢过秦公子恩德了。”

怎么说这惠敏也算汴梁第一住持,和尚界的扛把子。

秦为哪里受得起他这一拜,赶忙斜了斜身子避开,正色道:“不敢、不敢,晚辈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住持如此大礼。”

惠敏却不在意,念了声佛号后,才道:“看得出来,秦公子对我佛并未有敬仰之心,却独有一颗菩萨心肠,所以这声‘谢’,秦公子还是当得起的。”

这老和尚貌似还真有点道行,而且人心豁达。

仅从自己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对佛教的影响并不深,这一声道谢,也就变成了抛开宗教信仰的单纯致谢。

秦为收起了轻视之心,客气道:“住持秒赞了……”

惠敏也不矫情,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老衲苦研佛法五十年,今日却有一事独独看不明白,还望秦公子解惑。”

秦为愣了,佛法大师找我来解惑?

不仅秦为有些蒙圈,赵祯和赵允让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惠敏。

可他还是尊敬道:“主持请讲。”

惠敏认真的看着他。

“秦公子从何处来?”

“家……”秦为下意识答了一句,又道:“哦,甜水巷……秦某祖籍就是汴梁。”

惠敏摇摇头,仔细的盯着秦为,显然这不是他想到的答案。

“可为何老衲却看不出你身上的因果。”

秦为被逗笑了:“那住持想看什么因果?”

惠敏并没有因为他玩味的态度而生气,反而面色更加凝重起来。

“你从何处而来?又为何来至此处?这世间生灵皆有因果,却唯独秦公子相反,老衲冒昧问一句,秦公子是否从归墟之处而来?”

所谓归墟之处,就是人死了要去的地方。

惠敏的意思很明确,在他眼里秦为是一个没有因果的人,换句话说,他眼里的秦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秦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愣愣的坐在原地。

他发誓!自己魂穿大宋的事情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连与他刚刚互钟情意的刘姝,他也没说过。

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有人信吗?

秦为是个坚定地唯物主义者,所以他从来不信这种宗教乱神之说,可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却让他第一次有种莫名的恐惧。

惠敏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模样,又淡淡地看了眼赵祯,忽然笑了:“老衲无稽之谈,秦公子莫怪,咱们继续讲经。”

一句句晦涩难懂的经文,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咒语,秦为浑浑噩噩的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成了空灵。

好水川一战,韩琦就是败在了当初他们看不起的张元手中。

秦为的这个暗示终于让宰辅们有些不安了。

赵祯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他甚至觉得有些惬意。

“……若是邓力不死,臣必然要为前人抱屈。”

陈忠珩抬头看了赵祯一眼,赵祯恍若未觉,他只得继续念下去。

“……臣要为太祖朝太子中舍王治抱屈,臣要为监察御史杨士达抱屈……臣要为太宗朝监察御史张白抱屈,臣要为……真宗朝知荣州褚德臻抱屈……”

这些人都是从太祖朝到真宗朝被处死的文官,也不知道秦为是从哪收集来的资料,竟然洋洋洒洒的有数十人之多,其中以太祖朝杀的最多和最狠。

什么狗屁的不杀士大夫,那不过是文官们为了自保而弄出来的潜规则罢了。

宰辅们终于坐不住了,有人想说话,陈忠珩却抬头说道:“臣要为这些人抱屈,因为他们所犯的罪行压根就不及邓力,竟然全都被处死了……臣以为,他们当死不瞑目!”

刚才骚动的宰辅们又安静了下来,赵祯看了一眼,看到他们都低着头,韩琦甚至羞红了脸。

他淡淡的问道:“诸卿可还有说法吗?”

羞耻啊!

一群宰辅觉得羞耻到家了,然后就想起了秦为那个家伙。

富弼抬头看了赵祯一眼,他想起了范仲淹当年说过的话,然后不禁颓然。

范仲淹当年说不能让皇帝乱杀士大夫,否则哪天皇帝的手滑了,咱们也得倒霉。

大家对此深以为然,然后就进而开展相关工作,成果很喜人,至少赵祯是赞同了这个说法。

只要赵祯这里赞同,此后这条规矩就成了祖宗成法,后继的皇帝谁敢不遵从?

宰辅们免冠跪地请罪,无人抬头。

赵祯走下来,叹息道:“我与诸卿相得多年,诸卿于大宋更是如中流砥柱一般,当相互体谅才是。”

许多人都想文官免死,最好是犯事之后只是小小的处罚一下,再大的罪过赶回家啃老米饭完事。

可我是皇帝啊!

刚才赵祯用上了我这个自称,显然是动了感情。

“臣等有罪。”

欺负老实人也不能养成习惯吧!

群臣的想法赵祯大抵知道,他微笑道:“诸卿且去吧,今日天热,朕稍后令人送了冰去。”

皇帝的仁慈光辉无处不在,宰辅们谢恩去了。

赵祯疲惫的坐了回去,陈忠珩捧着一杯茶水上去,挤挤眼睛,得意的道:“官家,刚才他们可是被堵的无话可说了。”

赵祯接过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惬意的道:“祖宗成法,祖宗成法,祖宗可教人贪腐了,可教人里通外国了?无耻!”

他重重的顿了一下茶杯,陈忠珩回身看了一眼那几个内侍,威胁之意甚浓。

几个内侍悄然出去了。

赵祯轻轻拍着大腿,神色轻松的道:“辽人如何?”

陈忠珩说道:“辽使那边有些恼怒,不过却知道自己不占理,如今和礼房的人在揪扯什么今年的岁币要多查验,若是被假东西蒙混了就要发兵南下。”

“这是恼羞成怒了。”

赵祯哎了一声道:“秦为那少年真是不错,等皇子出生后,我就让他多磨砺磨砺,也好留给将来的太子用。”

陈忠珩也憧憬的道:“到时候臣也给皇子遮遮风,挡挡雨……”

主仆二人其乐融融的在畅想着未来皇子出生的欢喜,而外面却已经炸锅了。

“啥,太祖朝和太宗朝杀了那么多文官?”

“可不是,那上面写的有名有姓的,还有官职,沈待诏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造谣吧。”

“啧啧!这下子可是捅马蜂窝了,沈待诏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

外面风波迭起,秦为佁然不动。

“别动啊!别乱动!”

他在给果果剪手指甲。

小小的手指头上,指甲一小点,不小心就会剪到肉。

秦为专心致志的在剪指甲,果果却不安分的在看着前方。

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当庄老实满脸喜色的跑来时,果果就动了一下。

“嘿!你这孩子……”

“郎君,大喜事,大喜事!”

这一嗓子喊下去,顿时沈家就活了过来。

一群人都从各家中冲了出来,然后欢喜的等着庄老实说话。

秦为看看果果的手指头,幸好刚才没剪到肉,就问道:“什么大喜事?”

庄老实欢喜的道:“郎君,刚来的消息,邓力被弃市了。”

“哥哥,弃市弃市。”

果果不懂什么是弃市,就想看热闹。

秦为按住她,然后继续剪手指甲。

庄老实悄然招招手,所有人都跟了出去。

到了前院后,庄老实赞道:“外间说郎君一纸檄文就让满朝文官变色,让人震撼。可郎君却不以为意。这等视名利为粪土的高士大宋有几个?换做是汉唐,皇帝听闻了都得派人来请郎君入朝做大官!”

曾二梅得意的道:“那郎君肯定是不去的。”

姚链与有荣焉的说道:“那当然,郎君可是要做隐士的。”

而在内院里,隐士秦为已经剪好了妹妹的手指甲,看着她往外跑,就得意的道:“王安石和司马光都用过养望这一招,可他们哪有哥的手段高超!”

他开始盘算着官阶,最后叹息道:“要多久才能升官做到首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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