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幼时的自己的发言让迪克遥远的,几乎已经快要消失的尘封的儿时记忆逐渐变得有些清晰起来,他的心也随着面前有些熟悉起来,与自己记忆中的画面能够隐隐重合的发展而一点点地下沉。
如果他没有记错,阿丽亚娜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的话,那么……这对于阿丽亚娜而言大概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透过小阿丽亚娜的双眼,迪克看着这段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已经记不清的儿时经历,看着还很年幼的自己以及同样都是孩子的儿时玩伴带着小阿丽亚娜玩他们平时玩的那些在他们看来完全没有危险,但对于一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马戏表演的小女孩来说无比危险的游戏。
当小阿丽亚娜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内心响起“我想试试”的安静的心音,迪克已经确定,阿丽亚娜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但他却什么也做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段……属于阿丽亚娜的记忆还是他真的因为什么不知名的理由出现在这个时候的阿丽亚娜身上。
直到他通过阿丽亚娜的眼睛看到的画面开始逐渐变得泛黄、破碎,他开始确定这是一段属于阿丽亚娜的记忆,他通过小阿丽亚娜的身体感官感觉到从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过高的单杠上坠落的感觉。
与他从高处跳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下坠时的失重感,和重重地摔在地上……却丝毫没有疼痛感的奇异感觉。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阿丽亚娜曾经对夜翼说过的那句轻描淡写的——“很好奇吗?对于无痛症患者。”到底意味着什么。
小阿丽亚娜没有照镜子,也感受不到疼痛,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从那么高的单杠上坠落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跟她感官相通的他也无从判断,但是年幼的自己以及自己儿时玩伴们脸上惊慌的表情还有自己有些模糊的儿时记忆都让迪克非常清楚,小阿丽亚娜伤得不轻。
小阿丽亚娜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视觉都是摇摇晃晃的,迪克觉得她有可能伤到了脑袋,但是他依旧什么都没有办法做。
直到小阿丽亚娜的心声伴随着一个他无比熟悉,准确来说就是属于他所知道的,阿丽亚娜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小阿丽亚娜想——糟糕了,她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哭出来比较好,否则,这些人就会像那些表兄弟一样发现了。
发现,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在小阿丽亚娜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在没有一声哭叫的画面中朝着她伸出的剪刀,从视野中飘落的零碎的有些带着血的红色发丝,以及其他孩子发出的惊奇的笑声。
而阿丽亚娜的声音如同旁白,又仿佛是在对自己的这段经历嘲弄般地解释,她说,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迪克怔怔地看着面前泛黄并开始变得破碎的画面。
阿丽亚娜的母亲在看到小阿丽亚娜之后非常地愤怒,就在年幼的他以及儿时玩伴惴惴不安又愧疚自责的时候,阿丽亚娜的母亲脱下自己一只手的手套,给了小阿丽亚娜一巴掌。
她严厉的话语在阿丽亚娜的记忆中模糊而又破碎——“出门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还记得我说过绝对不许受伤的吗?”
大概任谁来听都会觉得这是一位母亲过于担心自己的孩子并且因为孩子的顽皮导致受伤而过于愤怒而做出的有些过激的举动。
如果迪克没有通过小阿丽亚娜的身体与这位母亲相处过的话。
受了伤还被扇了一巴掌的小阿丽亚娜转过因为那记耳光而拧过去的脑袋,仿佛没事人一般地诚恳认错并请求惩罚与原谅,原因非常简单,就算是这个听上去无比响亮的巴掌,她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画面在小阿丽亚娜坐上自己家的车辆,转过头从正在缓慢上升的车窗间看向因为感到歉意而跟着哈利先生过来送行的年幼的自己以及带着自己特意来道歉的自己的父母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彻底破碎。
在一片黑暗之间,他看到远处逐渐有光亮,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什么似乎有些嘈杂的声响,在他看向那片光亮的下一刻,那片光亮变得无比晃眼,在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的下一刻,耳边嘈杂的声响清晰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伴随着映入眼帘的,完全陌生的画面以及耳边无比嘈杂的声响,他听到了阿丽亚娜的声音,不是她在对他说话,而是像他在小阿丽亚娜身上时听到的心声那样的声音——现在想来,那是一段虽然异常短暂,但对我而言难得的没什么不好的回忆的时光。
我也没有多喜欢鸟儿,只是觉得它们自由展翅飞翔的姿态很美。
没什么不好的回忆?难道是指在哈利马戏团的事情吗?以为那对于阿丽亚娜而言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的迪克微微愣住。
然而下一刻,他就无暇多想了。
眼前那种突如其来的强光过去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无比陌生的光景,这里似乎是一家医院,旁边有身穿护士服或者白大褂的医护工作者走过,而他面前是几排间隔相对而言比较大的生产的时候明显刻意去掉了棱角,直接焊在地面上的椅子,而这些椅子上以及铺着柔软地毯的椅子上,坐着几名身穿病号服的病人。
没错,地面上也坐着病人,一名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岁的男子甚至坐在那里玩积木,伴随着不远处的走廊那边不断传来的极为剧烈的吼叫声——“来人啊,放我出去!”,面前有一名坐在座椅上穿着病号服的人不断地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一切嘈杂混在一起,但是从一边走过的医护工作者却对于这一切的声音和反常视而不见。
眼前的一切都在诉说着这个大概是医院的地方的不寻常。
但使他几乎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的却并非眼前这全然陌生的场景,也并非从视觉高度来看他的意识依旧还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这件事情,而是面前随着不受他控制的视觉转动而涌入脑海中的大量信息。
无论他看向哪个方向,那个方向的信息,从那里究竟有多少医护工作者,他们的性别、年龄,身上衣物的清洗程度到那个方向的墙面的材质以及使用年限,排列方式,所有肉眼能够看到并且用大脑分析便足以得出来的信息没有任何差别地一股脑涌入他的大脑之中。
或者准确来说,是他依附的这具身体的大脑之中。
时刻在接收过量的信息让他依附的这具身体的反应变得无比地迟钝,并且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些信息有的或许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信息过载让这具身体时刻保持着一股极为强烈的眩晕感。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正在强忍着的话,迪克很想要代替她吐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如同一个巧合,又像是真的听到了什么,这个孩子将视线放到了几排椅子的正前方,那里有一台正播放什么的电视。www.youxs.org
一瞬间,周围所有无差别涌入大脑的信息仿佛终于受到了处理般,电视中的画面和信息清晰地传入了脑海中,迪克发现那是一家并不算大的电视台的小型娱乐纪录片,正在以马戏团为主题,那里的主持人采访了著名的哈利马戏团以及马戏团的台柱,“飞翔的格雷森”。
在电视频道中,他的父亲在帐篷的“飞翔”的画面一闪而过,伴随着主持人的惊叹和周围观众的欢呼与喝彩声。
这一刻,他一开始就在回避的问题在那个熟悉的,安静的心音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起变成了现实——他依旧还在小阿丽亚娜的身上。
在看到屏幕上“飞翔的格雷森”,他感觉到小阿丽亚娜的视线有些发直,伴随着疯狂涌入脑海中的信息,小阿丽亚娜那因为信息过载而长久放弃思考的大脑终于动了起来。
脑海中依稀闪过从单杠上飞跃而下的黑发蓝眼的男孩的身影。
真好啊,她想,她也想要像鸟儿一样自由。
她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了,这里好讨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房间里还是房间外,这里穿着跟她一样的衣服的人都在发出让她觉得很不舒服的声音,这里的护士和医生跟家里会与她平等对话的医生完全不一样,他们粗鲁而又野蛮,会把她捆起来,根本就不会听她在说什么,只会给她吃会让她停止思考的药。
小阿丽亚娜不再管那种强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欲望,她跌跌撞撞却又毫不犹豫地朝着涌入她脑海中的信息表明的出口处迈开了腿。
她疯狂地奔跑着,充耳不闻周围响起的警告声,目标明确地迈开腿,渐渐地,她的面前出现了那扇她只在进入这里时看到过的门。
门是紧闭的,但是她知道钥匙在谁那里,所有的问题在她的脑海中都仿佛自动存在着答案一般——在那不断涌入脑中的海量的信息。
但是紧接着,她的身后就传来了几道脚步声和推车的声响,那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无法出去了,她被狠狠地按在地上的前一刻,她努力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金属大门,从那个圆圆的实际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外面的天花板的玻璃窗上隐约看到了飞走的鸟儿的幻影。
因为没有痛觉,被按在地上的小阿丽亚娜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感觉到脖颈处有细细的东西刺入,她很清楚那是注射器的针,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缓缓推入她的身体中,她知道那是镇定剂。
迪克很快就感觉到小阿丽亚娜的四肢使不上力,他怔怔地看着那些身穿护士服的人面无表情地将小阿丽亚娜用拘束带捆了起来。
他通过小阿丽亚娜的眼睛在其中一名护士的胸牌上看到了——“纽约撒迦利亚私人精神疗养院”的字样。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小阿丽亚娜被用拘束带固定在担架床上,推到了一间单人间中。
小阿丽亚娜的主治医生似乎很快就联系到了小阿丽亚娜的父亲,但是小阿丽亚娜的父亲却一直到傍晚才赶到。
迪克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们就是在小阿丽亚娜的病房前进行的交谈,而小阿丽亚娜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无比敏锐的听觉和无时无刻不在接收周围信息的大脑让他轻而易举地知道病房外发生的一切。
小阿丽亚娜的父亲愤怒而又冰冷的话语清晰地传入被绑在病床上的小阿丽亚娜的耳中。
“我怎么知道梅塔(Meta)家的女儿不但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还是一个邪/教徒?!她的女儿也是一个小怪物!”
“治不好?我给你们这么多钱是做什么的?管好你的嘴,你难道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有混入精神疾病基因的可能吗?”
“无论如何,哪怕最后消息不慎泄露,她在你这里都只能是一个普通的精神病患者,我现在跟沃辛顿集团以及莱克斯集团都有合作,这两家的主事人一个厌恶且忌讳变种人,一个对于外星人态度非常不友好,我不希望我们的合作因为其他的什么不应该出现的消息而被迫中断,如果是这样我也会终止对疗养院的‘资助’,你听明白了吗?”
小阿丽亚娜躺在床上,盯着头黑的灯,缓缓闭上了双眼。
迪克看到的画面再一次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甚至不知道是因为小阿丽亚娜睡着了还是因为他再一次回到了那片黑暗之中。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