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戴着面具的女酒客,轻轻地跃到了杨的面前。
两人仅隔一层玻璃。
眼看女酒客就要闯进上货间,只见一道蓝绿色强光,忽然从她身后,直射进来。擦着杨的右肩膀,打中了跟上货间相邻、厨房隔断上的一只铜锅。在一片淡蓝色火花下,被熔化的弹孔,滋滋作响,迸发出焊接时、金属被烧化后的呛味。
杨本能地蹲下,隐身在橱柜台面下方。
酒吧前厅的人,还有酒吧外面的闲散人员,大概是听见了动静,都伸头过来看热闹。
没等大家挤到过道上,就见第二道蓝绿色强光,追着女酒客迅速躲开的身影,又打了进来,硬生生将上货间通向后院的半开铁门,射出一个大洞来。
“呀,加特林军用激光炮?!”一个懂行的人,尖叫一声,急忙逃走。
前厅剩下的人,顿时忙了手脚。
之前还没逃走的大胆常客们,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挤到前门。跑得太急,连珠珠门帘都撞得“劈哩叭啦”乱响。
跟随女酒客的三个同伙,则抄起他们原本藏在背包里的短炮,推开酒吧的伙计们,就往后厨冲。
只是,三个过于高大的壮汉,在小酒吧狭长的后厨里施展不开,远没女酒客那么灵活迅速。窗外又连续刷过三道光,精准地打中了女酒客三个同伙的脑袋。
跑在最前面的人站立不稳,向后仰倒在小酒吧大师傅的身上。
他前额上的弹孔,瞬间烧黑了整张脸盘,更在厨师的面前,活生生地烧出个乌黑的骷髅头来。然后,这黑骷髅也迅速焦化,剩的半个头盖骨,掉在上货间的地砖上。
因为血被激光汽化蒸发,没头大汉的脖子以下,看起来,就像他坐在前厅时那样干净。
另外两个人,也应声倒在小酒吧过道,和厨房的门口。他们的脑袋,同样被激光炮高能射线烧化,也活像两根用完的火柴。
女酒客则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朝激光炮射过来的墙后小巷,跃了过去。
就听见后墙外的巷子里,紧接着,传来了什么东西落水的“噗通”声。然后,酒吧后院墙便被什么东西“咚”一声重击,塌了一半还多。
粉尘渐渐散去。
暗红色的颓垣之后,露出了女酒客紫色的身影。她朝向墙塌陷的位置,依旧举着右胳膊。虽然她什么武器也没拿,但很明显,刚才捣碎后墙的,就是这只小巧的右拳。
两个站在前厅吧台位置的帮厨伙计,通过过道看见了,都张大了嘴。然后,两人连围裙都没扯下来,就“嗷”一声,撞倒身边的三、四把椅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妈呀!妖怪,女妖怪!”
上货间地上瘫着的大厨,愣了三、四秒,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惊恐地推开身上的死人,几次想从白瓷地砖上爬起来。但,防滑地面偏像涂抹了黄油一样。纵然他手脚并用,都站不起身。
慌乱之间,白大厨把墙边竖着的一大排不锈钢货架,都拉倒了。
上面正在解冻的“特级肉”和其他冻肉,从各自的铝盆里,掉到地上。化冻的深红色血水,跟褐黑色脓液,也泼了一地。
沾了半身血腥的杨,想扶起大师傅。
但是,白德理好像被抽去重心,也抽去了神志,竟把杨也当成了凶手。他嚎叫着抡开杨的胳膊,把住一排被他拉倒的货架,“啊……”着,扑腾过再前面的两具尸体,爬到酒吧前门。又一头攮在门外右边的立式灯箱上,趴回了在地面。
十五秒后,白德理从碎了灯箱、还在忽闪的霓虹灯里,拔出身体,一瘸一拐地跑了。
前厅唯一的活人,大红大绿的玛丽姐手里的餐盘,才“哐啷”一下掉在地上。
她呆若木鸡,脚底下开始滴答黄色的尿液。她梦游一般,看着女酒客悬浮着两只脚,飘行过杨的身边,以为自己在做梦。
当然,她没有。
女酒客不过就是会舞空术罢了。她蓝色的眼睛,瞟了瞟杨雪白的脸,和他还在发抖、却还立着的两只小腿,称赞了一句:
“这里,也不全是胆小鬼。”
接着,女酒客就捂着鼻子,极其敷衍地瞧了瞧、这间被血水和腥臭味污涂了的白色货仓。
她又很嫌弃地摔着手,进到厨房,胡乱打量了几眼,便毫不犹豫地踹开了厨房门口、还有小过道上的两具尸体:
“居然还说‘货’在这里!”
等行到酒吧前门,女酒客又扭头瞥了一眼可怜的老板娘:
“打搅了,没想到胆大包天的刺客敢来找死……”
说完,她就把两颗铁灰色的钱币,从胸前的项链上扯下来,丢在玛丽姐身边的桌台上,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半个小时前还热闹非凡的小酒吧,现在只剩下钱币滴溜溜打转后,滚落地面的脆响,以及玛丽姐脚边尿液的滴答声。
玛丽-石武德终于撑不住,扑倒在那两枚凡人都没见过的、10000元面值的铑金金币上。
杨则看看一地的狼藉,还有三具尸体,哆哆嗦嗦地走到后院。
在还没倒塌的院门口,屋檐下的小灯依旧亮着,照见外面巷子地上一把亮闪闪的柳叶刀。
这把刀,插在一口被偷走盖的污水井内壁顶端。旁边的角落里,还滚着一支只有人小臂长、口径不超过8厘米的钨钢微型激光炮。
看来,刚才开枪的刺客,是在逃跑时,不慎掉下了古力井。他或者曾想用柳叶刀撑住身体,却失败了。
杨又蹒跚着回到酒吧前厅。
看看吓得才想起哭的老板娘,杨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送到翠绿色卡座椅子上,又把餐桌上的纸巾盒,递给哭花了脸的大姨。
没等杨想出说点什么来,大红大绿的高大女人,就一把攥住他的两只手臂,嚎啕大哭。
“啊……”
“玛丽姐,我……就是看见……呃,上货间……”
杨想要解释这一切的开头:女酒客如何擅闯酒吧后院。却感觉到自己怀前,那团热乎乎、散发着刺鼻的桂花香水味、膻味、尿臊、并肉感q弹的身体,突然绷紧了。
“杨,你父母……和我认识了快三十年了。一直是好朋友……”
这辞,套得太生硬。玛丽姐是二十年才被流放来的人。
“呃……”
“我知道,你在为宝音的事情发愁!别……别担心!冻肉厂的事,我来摆平……你按……24期,分期付款就行!1分利,不,没有利息!这样,你做15个月的夜班工,就能还清了!”
酒吧老板娘狡黠地说。
杨本能地感到不舒服,因为这话说得,好像天亮开榜时,他一定考不上一样。但同时,这个条件,又是杨想都不敢想的优惠。只是,他无法做声,因为玛丽姐的语调怎么听,都是一种极其凄惨的哀求。所以,无论他回答什么,都像个伪君子,或者乘人之危的小人。
“就帮我一个小忙,师母她……”
没等玛丽姐说完,上货间里的橱柜门,就“吱呀”一声、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开了。然后,一件挺沉的东西就“嗙”一声,跌在地上。
杨冲过去一看,就见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航空服、金发白肤,长着两条细长小腿的年轻男人,脸朝下,昏倒在地上。没一小会,他下腹的血,就把上货间地上,还没被血水涂花的白瓷砖,也染红了。
航空服、陌生的异地面孔、受了伤。像极了福报他们所描绘的a犯特征。
杨终于明白今晚,玛丽姐怎么这么紧张了。
见杨呆住了,玛丽姐连忙拽住杨的两条胳膊,继续哀求:“杨,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孩子,你救救他吧?”
“我……”杨这个人,非常不抗忽悠。
而且,他母亲杨师母,曾是被流放来的御医实习生。在政府彻底取缔中医前,还曾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的注册中医。常看母亲治病的杨看得出,年轻男人伤得不轻。他担心再不处理,这人就会因为流血过多,成为今晚第四个死者。
所以,杨没顾上追问,便先拿老板娘藏的急救箱,给年轻男人做了个简单有效的应急处置。
这时,老板娘的电话响了。她忙跑去后院听。几分钟后,玛丽姐慌张地跑进来:“杨,你赶快。他……他们一会就来了!”
“谁来了?”
见杨就快给年轻男人包扎完了,玛丽姐便不再回答,而是急步跑回塌了一半的后墙边,滑稽地从小门探出头。见门外没人,她便叫杨把年轻男人架到他的三轮车上:
“好孩子,就这么说定了。一定让师母救活他!”
“玛丽姐,我……等等……”
“尸体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你今晚不是送来了清洁剂吗?!我就用它溶解那几个死人……”
“呃?”
杨越发不能理解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照酒吧老板娘的神情看,那六大桶浓缩清洁剂,本来就是要弄来这里,做溶尸这种事情的。虽然在地下城,流放者死后确实是用溶解的方法处理。但是私人处置尸体,依旧是大罪!
没等他理出个头绪,老板娘又从胸口,像变魔术一般,掏出一小卷热乎乎潮兮兮的钞票,强行塞进杨的衣领里:
“杨,这是五百块钱,把他带到你家去。杨师母是个好大夫,一定能救活他的。”
说完,老板娘就把杨就连同车上的人,一起轰出了后院小门。
听见玛丽姐沉重地跺着地,跑回里面的上货间,并“哐啦”一声锁上后门。
杨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