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一次起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市政管理局大楼下面的临时“监狱”里,杨和宝音醒了过来。

他们住的牢房,跟对面的牢房,从前曾是存放老旧机器的仓库。虽然很大,但是满是一股子木料腐烂的霉味,和人类刚刚便溺后的骚味。

四处黑乎乎的。但还有几只老鼠,在黑暗里,闪着红眼睛。

地板上躺着、趴着、坐着和站着男男女女。

还有些无聊的囚犯,乘机调戏同样被关押的女孩子们。

“嘻嘻嘻,你别动,怕什么……”

“放开,救命啊!”

“你这个臭混蛋,放开她!打死你,打死你!”

“x的老太婆,你再敢动大爷我一下试试……”

到处都是这样的吵架声,也不知道谁咬了谁,谁又打了谁,全都在嚷嚷。

杨在人群里寻找他的父母,可是一无所获。

这叫他很焦躁。但,心里又隐隐地有了一丝希望。或者,冻肉厂经理和市长都是在骗他,他们根本没抓住父母,只是想用自己去钓他们出来?

这样一想,杨又开始担心宝音,因为她也是个少女。他赶紧急步回去,就听见宝音发出了一声、像被谁捅了一刀的惨叫。

“啊!啊!啊!”

“怎么了?!”

杨钻过人堆,就看见这个癞皮趴在地上,满地摸,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除了我的高考成绩单,还丢了什么?”

“我……唉,你别废话,师母的手术盒不见了。”

“好!下次看你再偷什么。”杨拿出了长辈的姿态。

宝音一听这话,立即倒在地上,又撩蹄子,又打滚嚎叫。弄得一监狱的人,都以为她中了邪。大家纷纷躲到边边角角上去。

好半天,宝音才“通”一声弹起来,搓搓额头上的泥球:

“小人!偷我手术盒的人死全家!”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又骂骂咧咧地扩散回原来的位置。还有几个无赖更要伸脚踢宝音,都被杨给撵开了。

“好,至少以后不能拿别人当白老鼠。”

就在这时,木栅栏外,向上的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几个地下城的民兵大汉皱着鼻子,抬着一个布袋,从楼上走下来。监狱两边的人,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粪便味道。还有几个人想趁机出去,就被民兵一阵大喝,蹲回了笼子里。

扯着口袋扎口的民兵,骂骂咧咧:“x的,真拿我们当杂工了!喂,这里就没大夫?”

负责抬口袋脚的,则皱着鼻子:

“卫生站的人都在楼上服侍主子们。杨师母更厉害,还能带着一帮老头老太太,跑没了影子!”

说着,他故意把布袋扔在了杨和宝音的跟前,嘲笑了一句。

等他们扭头走了,杨注意到,布袋里似乎有什么,还在瑟瑟发抖。

几个好事之徒就过来,拿脚踢,拿膝盖压。

接着,布袋里就发出一个女人痛极了的哼哼声。一种她再也没了力气,却依旧疼得无法忍受的呻吟。

杨大喝着赶开闲人,打开了布袋口。

刚才那股粪便气味,立即变得十分浓烈。布袋里的女人团成一团,像一座小山包。脸已经肿得连鼻子都看不到了。她露在前面的一只手,也被捆出了严重的瘀伤,都紫涨发黑了。

“玛丽姐?”

杨赶紧往下卷布袋,想把玛丽姐掏出来。

但是,他才把小酒吧老板娘掏出小半个来,就看见了里面可怕的一幕。他忍不住爬在地上,干呕起来。

老板娘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趴在一边的宝音,小声说:

“不是……不是……我……我……没见过……没见过……”

她的手下面,肠子都黏黏糊糊得贴在了仓库的地上。

宝音张大着嘴巴。足足愣了半分钟,她迅速脱下自己的长袖褂子,给玛丽姐盖住了伤口,然后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两下:

“很快,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话是她跌伤、被小朋友打破头,被哥哥的小贩仇家打进卫生站时,师母拿来安慰自己的话。虽然包治百病,却都是骗人的。

想着,眼泪就从宝音的脸上流了下来。

她使劲扯了杨一下的裤腿。

杨却只觉得四脚发麻。他和宝音都看得出,玛丽姐没救了。但是他的心里,却在苦苦思索,要怎么救救她。

人堆里有一个高个秃顶男人,爬了出来。就是玛丽姐手下的大厨白德理,突然发出了一声悲鸣:

“是……是冻肉厂经理叫他们干的。我忘了拿家里钥匙,又回去,正看见他们抓走她……呜呜呜。他们说,玛丽是杨家以后第一个搬来这颗行星上的,逼她招供‘特兰达去哪里了’……”

就在这时,玛丽姐的疼痛,似乎加剧了。

杨和宝音,都被冻住了。

过了半分钟,一个弯着腰、用一块破布捂着头的细高个,从人堆里蹒跚过来。他粗暴地从后面扒拉开宝音,自己跪在玛丽姐脸跟前。

一根自然脱落的金发,飘落到小酒吧老板娘的脸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细高个金发少年,费力地咧开嘴,似乎露出了一个微笑。

金发就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并把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

“雷阿尔?你这是……这是做什么?放开她!”

杨大叫。手,却无法拉开雷阿尔,因为他的心,也不想让玛丽姐再受折磨。

几分钟后,一生都大红大绿的玛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宝音只看见自己的眼泪,不断地,一颗接一颗,砸在了那个自称雷阿尔的金发少年背上。

但是,她猜不透玛丽姐后面的那句“我没见过”,是什么意思。因为雷阿尔明明说过,玛丽姐是他在这里,见过的第一个人。没有理由,在这一刻,玛丽姐还撒谎骗人啊?!

半个小时后,有人通知了守卫。

刚才的几个民兵大汉,就三人一组,提了一只橘黄色的大塑料桶下来。

杨立即猜出了那是什么。

接着,两个民兵就进到栅栏里,把玛丽姐还没僵硬的尸体拖了出去。另外一个人用一把半月形的屠宰专用刀,当着所有人的面,挑开死人的衣服。

杨赶紧捂住了宝音的眼睛。

“咔……咔……咔!”

大汉先把死人的四肢斩断,再顺着她的伤口,把躯干劈成四大片。露出砍断的肋骨,好像一头被膛开的生猪。

刚才还蜷缩着的小民们,发出了尖叫和呜咽声,好像看见他们自己被人分尸一般。还有人不断呕吐。

牢房里弥漫着一股呕吐味,粪便味,血腥味和清洁剂的刺鼻化学味。

然后,玛丽的残肢,就被一件件,投入橘黄色大桶里,溶解了。

最后,一个大汉戴好保护装备,用一副塑胶长柄夹子,从桶里捞出一块1/8巴掌大的芯片。那是每个流放犯都会被植入的电子身份。

“0200571号。完成回收。”

说完,第一个民兵拿出一个芯片重写匣,把芯片回收了。

等看守走了,橘黄色的清洁液依旧撂在监狱门口。地上的血迹和衣服碎片,引来了不知道哪里爬出来的昆虫和小蜥蜴。它们一遍一遍,从血迹污物上来来回回,好像在告诉这里的每个人:

“这就是你们的归宿。”

虽然人人知道,死在流放地的流放者和家属,尸体最后都会被化学溶解,以免浪费资源……

杨觉得膝盖发凉:作为流放者的家属,他们就是这样卑微,就是体内的那块芯片,都比他们更值得保护。所以,自己才一次又一次失去高考成绩。大家都好像虫子一样,被人在脚下、反复的揉搓着。

没等众人从玛丽的“葬礼”中醒过神来,“监狱”的楼板又开始颤动起来,像极了之前巨型钻孔机打穿居民区天花的时候。

杨本能地大喊:“大家小心,天花板要掉下来……”

他还没说完,木屑好像雪花一样撒了下来。接着,又有朽坏的木块和水泥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打中了无处可藏的人群。

“唉吆!救命啊!”

“啊!”

“来人啊,放我们出去!”

大家开始在四周的栅栏中间,嚎叫着,流窜着。

但是,楼上却没有人下来,放大家离开,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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