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敌手就这么毫不戒备地放下武器,伊凡孩子气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他两只灰得透亮的大眼睛,焦躁不安地闪耀着,似乎一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要胜之不武的结果。
呆立了半分钟,他刚要上前重新抓起软了脚的小个委员,大骨架的瘦女人突然将撑住全身重量的战斧一扬,斧刃眼看就要直取阮委员那条、淹没在湿漉漉羽绒服领子和黑发间的粗脖子。
灰眼睛的小杀手忙冲到了阮委员的侧面。那战斧似乎早猜到了这样的结果,顺势弹起,劈中了伊凡的下颌连向锁骨的位置。
虽然用的斧身,一口红红的血,还是从那张孩子气的小脸上喷了出来。
铁灰色劳动服下的膝盖,也颤抖着噗通倒地。人晃了两晃,脸朝下扑倒了。血,红彤彤的,顺着伊凡脸的下侧,蜿蜿蜒蜒流了出来。
“宗教和教育发展”委员顿时上牙和下牙黏到了一起。即便使出全身力气,他也无法说出一个整句子。现在,他不难脑补出所有的画面,索罗斯中尉是怎么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被老q一枪爆头的。这个女人完全没有武德可讲,明明刚才还亲口说会放小孩一命。
但是,老q却没有对小杀手挥出下一击。她反而笑吟吟地面对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把嘴凑到绕在左腕上的黑色通话手环上,呼唤了一声:
“进来吧。”
不一会,白皑皑的洞口就闪过三四架彩虹般的滑翔机羽翼。
每次彩色翅膀呼啸过来,就会跳下一个套着白色隐蔽装的大汉。脸上除了深色护目镜,能倒影出洞里的一切外,手里带着的大家伙也能朦朦胧胧地,把洞里的战舰、老q和地上的两个倒霉鬼,全收到圆形的发射炮筒上。
看见自己的人到了,老q先问了问刚刚有没什么要闻发生。
四人小队里一个身高超过2米的大汉,连忙把谢尔盖在大国民议会里、叛变了将军们的故事简要说了一遍:
“不过,有消息说,好像贝蒂多和梅尔俩个跑了,应该会逃到月昀纠集军队。”
老q似乎终于想起自己衣服穿少了。她抱住单薄的帆布大氅袖子里的胳膊,打了个寒颤:“x的。”
接着,她便要开始布置任务。还没说完,地上原本倒着的伊凡-别祖霍夫忽然一跃而起。他右手的短匕首,一下划开了离他和阮委员最近的大汉的侧腹,左手则抓住那件湿塌塌的黄滑雪羽绒服的后背,朝洞口外滚了出去。
没等其他大汉反应过来,小杀手就夹住阮委员和一架五彩滑翔机,冲下了洞口外的悬崖,朝下面的白色谷底俯冲下去。
只是风向与他不利,很快穿过山谷的风,又把他和阮委员鼓回了半空,重新进入容易捕捉的射程范围内。虽然伊凡还有一支枪,但他还得挂住阮委员和自己,实在难以瞄准射击。
老q手下一个大个连忙朝滑翔机瞄准光束炮。
只是,一只瘦长的手却捂住了瞄准器的另一头。
“头儿?”
“让他带着他走。”老q一脸好戏还在后面的奸笑。
说完,她吩咐另外两个手下把伊凡-别祖霍夫留下的血迹,好好收集起来,送去和他们有联系的研究所做进一步化验。现在一股有趣的怀疑,在老q心里升起了,因为照常理说,普通人类吃了她的战斧正面攻击、又吐出那么多血的情况下,没有可能这么快就恢复神勇。
毕竟,挟持一个至少75公斤重的成年男人、开滑翔机半空逃生,可不是一般体力能支撑的。
然后,老q又皱着眉头、粗暴地检查了吃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的手下,就收了队。围在她和伤兵两侧的人,又看看背后的战舰,忙问:
“头儿,那……这个怎么办?”
老q却自顾自地戴上墨蓝色的护目镜,然后又把地上半幅残尸拎到右手里,头也不回地朝洞外走去。走到洞口,把尸体丢下山谷,才向半空中、越飞越远的小杀手他们的背影,摆摆手:
“有树桩在,兔子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这一刻,老q的心里,甚至开始感谢伊凡-别祖霍夫的及时出现。
但是,活得聪明透彻的人毕竟是少数。在王朝的首都行星、无忧星上,摄政伯爵家其他亲贵听说宝音已经“平安”归来,便觉得再也不能忍气吞声地哑等。特别是这次倒了霉的阿拉贡-玛兹星团总督魏德龙勋爵的母亲,摄政大人的二姨雅莉-魏德龙。
雅莉姨妈,美丽风骚、且精力充沛。
别看她马上就要65岁了,依旧头发茂密,是父亲16个婚生女儿里,野心最大,权力欲最炙热的那个。她除了在自家财团的子公司里担任独立董事外,还从王朝顶级的学府办的emba班、获得了好几个emba的头衔。
所以,她本能地信奉“经济权益与政治地位相互促进”。毕竟以政治经济学史来看,经济权益促进政治地位,翻过来,政治地位将帮助获得更多经济权益。
早在儿子被捕的传闻袭来,雅莉姨妈就连夜召集来了其他姐妹和堂亲:“现在无辜受迫害的,是小儿,将来就是你们!”
但是这个时候,什么消息都还只是“消息”,再加上众多亲友们各怀鬼胎,不是看着家族以波斯蓝瓷砖装饰的贝壳形状喷水池,就是看着父亲的管家多年来置办的那些铜质大茶壶和水烟枪古董。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雅莉姨妈不得不摇着圆润胳膊上的珍珠手环,站到了众人的中心,好像一抬手就能劈倒她们中几个:
“你们没听说吗?那个下贱流放犯的女儿……已经向贵族院那帮废物要求,要充公咱们的商队,变卖咱们的财产还钱。那些钱要是不够,肯定不够!她难道不会要求更多吗?”
虽然大家有些被她吓住了,可是仔细一想,魏德龙老爷子和摄政的亲娘都没过来,想来事情也没有雅莉姨妈说得这么严重。她充其量不过是吓唬大家,好营救那个出卖了魏德龙家族的不成器儿子罢了。
众人不得不继续眼瞧着渐渐暗下来的远方、浅蓝色驳神宝蓝色的琉璃屋顶、或者脚下的藏青色地毯,彼此不出声。
直等到略微长了点腰肉的雅莉姨妈雄辩了三个半钟头后,耐心有限的人才有些坐不住了:
“雅莉妹妹,别太杞人忧天了。毕竟你姐姐安娜的儿子是王夫,那个什么侍中敢怎么样?又能怎么样?一动不如一静!”
一位出身不正的亲戚刚出口,就被激动得满脸发光的雅莉-魏德龙顶了回去:
“你只算半个魏德龙,继承的股份也只有一个花生大!不要来和我们套近乎!”
没等她说完,她六妹妹的贴身女佣人就白着脸,举着电话,小跑进来,非要把电话立即塞给白白软软的六姑娘。
穿着藕色丝绸连衣裙裤的六姑娘看看女仆,撇撇嘴。但是女仆的手还是很坚决地伸着。她不得不接过了电话。
听了没两分钟,软糯的魏德龙六姨妈就哆嗦着站了起来:
“d……d区中院的法官来电话说……说他手下的一个小法官,计划受理一桩‘清盘充公案’诉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