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犇顿时听明白了,不是自己多厉害,而是自己被吹的太高了,都成为了金和县了一个风向标了。
人其实只相信自己看得到,听得见的东西。
特别是来自农村的农民。
农民缺乏对一切东西的信任。
因为穷。
因为没有钱。
所以他们害怕一切要掏钱的事情,不管说的天花乱坠也好,哪怕是县府领导给他们拍胸口保证,他们都不敢相信。
还因为他们没知识,没文化,不动这些东西,更加不敢相信。
但是他们相信自己看得见的东西。
他们看到的是平安寨一个偏远贫穷的小山村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看到了本来号称全县最穷的龙山,突然之间就开始脱贫致富起来了。
同样的泥腿子。
龙山却脱颖而出了。
这切切实实的打击到了很多人。
人性就是这么奇怪的,如果大家都一直穷下去,那没什么,可当有人走在了前面,完成了脱贫致富,自然就有人眼红,妒忌。
而出了眼红和妒忌之外。
更多的是一种冲动。
跟着一起干的冲动。
有人蹚出一条路来了,他们看到了,如果这样,他们还退缩,那么他们不是农民,他们是懦夫。
所以当平安农场把订单带回来了,要带着大家一起干的时候,他们心动了。
可心动不代表要行动。
即使行动了。
也未必坚定不移的决心。
这种事情,一旦决心出现任何波动,整个事情都会出现变化的,所以对于县府而言,现在其实除了弄钱之外,更多的是需要给他们足够的信心。
这才有了今天这个碰头会。
…………………………
县府办公室三楼最大的一个会议厅里面,中间是椭圆形的一张大会议桌,周围摆着一排排凳子,而外围也摆着一排排长排的桌子,把中间的椭圆形会议桌给包围起来。
众人纷纷入场了。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个名牌,这是方便认身份的,这么多人,十几个镇府乡府,加上县府的领导们,好几十号人,可未必都认得,所以每个人面前,都有对应的名牌,每个人也有对应的位置。
领导们陆陆续续入座。
赵犇也跟着魏进安走进来,他走进来大家还是比较热情的,鼓掌声都不用带头,很多人自发式的就拍起来了。
“我坐这里,不合适吧?”
赵犇看着自己座位,一边是洛书记,一边是曹县长,这得把他捧的多高啊,也不怕半路就把他给摔死了。
“合适!”
洛书记撇了一眼赵犇,淡淡的说道:“这时候矫情的话,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送去三中!”
这话威慑力十足。
赵犇现在可不敢跑去三中了,真让秦老头再看到他,说不定这老家伙就真的不顾一切的发飙了。
他赶紧坐下来,好像一个小鹌鹑一样,尽可能低下头。
心中却嘟囔着:这些老家伙,没有一个是善茬,我是隐形的,我是透明的,我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可爱,你们别注意我。
曹县长看着眼前这青年,那脸上露出了一抹腼腆,活脱脱一个受欺负的大青年样子,他差点没有一口茶喷出来。
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谁欺负他了。
可放眼现在的金和,还有谁能欺负他啊。
“今天召开这碰头会,是希望落实一些进度!”洛书记抛砖引玉:“这些天我知道,大家都在努力,但是整个项目推动的进度,还是远远不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且已经入冬了,冬天没有温室大棚,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耽搁下去,平安农场的订单出不来,我们进不款,那么咱们之前所有的投资,金和这个果蔬种植基地的计划,那就全完了,现在时间就是胜利,我希望各个镇府能的加把劲,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必须要完成温室大棚的建设!”
“书记,我不是不想加把劲,是巧妇难成无米之炊!”
一个高高瘦瘦的大个子苦笑的开口。
金和南边,朱砂洞镇,镇长,曹德庆。
朱砂洞算是进度最慢的,现在落实的温室大棚还不到三百亩,但是已经把全镇的流动资金都已经砸进去了。
曹得庆不是想要叫苦。
而是真的苦。
已经到没有办法的阶段了。
有订单是好事。
可如何才能完成订单,却已经是最难的事情,不是头脑一发热,犁两亩地就能种上庄稼的,温室大棚的造价贵,温室种植的技术含量高,这些都是制衡他们问题。
“不要叫苦!”
曹县长拍着手,大声的说道:“在座的,谁都苦,我们县府也一样,压箱底的资金都抽出来支援你们了,有困难,我们要上,没办法,就去想办法,活人不能被尿给憋死!”
这话有些简单粗暴一些。
但是却非常合适。
在座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大老粗,所谓大老粗,不是说没读过书,而是文化程度不算是非常高,而且行事风格都显得粗暴一些的称谓。
和他们说话,你想要和风细雨,他们能狂暴九天,所以就要学会简单粗暴一些。
“曹镇,朱砂洞的方案可能要改一改!”
赵犇突然开口:“朱砂洞的耕地少,而且地形不规则,反而山地多,建温室大棚种植,大概也只能少数量的,我建议,种植水果树,另外朱砂洞镇上大概有将近十万亩的油茶林子,油茶种植,才是你们的核心!”
曹德庆闻言,心中一慌,这些年种植油茶,还不是半死不活,朱砂洞虽然耕地少一些,但是如果不能坐上这趟快车,他还是会后悔的。
他叫苦。
不代表他退缩啊。
他赶紧开口:“赵村长,其实这些问题,我们都在想办法克服,比如……”
“曹镇,你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赵犇笑了笑,他明白曹德庆的紧张,他只是想要叫苦一下,可因为这样,如果自己要抛开他来干,金和十八乡镇,独独不要朱砂洞,那他能肠子都悔掉了。
这年头,不要小瞧也不要质疑任何一个基层干部的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为了能发展经济,为了能让百姓脱贫致富,他们是能连生命都贡献出去的。
方式方法可以讲究一下,但是原则决不能触碰。
赵犇看着众人,柔和的说道:“不仅仅是朱砂洞,很多乡镇可能都要改一改方案,不可否认,温室种植蔬菜,高档水果,的确来钱快,只要品质上有保证,我们又有订单,能在一年半年之内,把本钱都拿回来了,可这并不合适所有的乡镇,我认为啊,种植还是要因地制宜才行,合适的才是最好了,不能着眼短时间之内的利益,还是要脚踏实地一点……”
他笑了笑,有些苦涩,又有些叹息:“种植农作物,本身就存在一定的风险,以前我们是靠天吃饭,现在,我们尊重科学,更加相信科学规划下的成果,所以我们不能盲干,这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个道理相信不需要我给大家说,大家心中都明白,只是你们好像都被平安农场的成功,平安寨和龙山的成功脱贫致富给迷惑住了……”
“可龙山的确成功了!”
一个带着眼镜,三十岁出头的女干部有些低沉的说道。
延平镇的。
如果说朱砂洞是异类,那延平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延平之前已经贴上去了,只是如今的风潮之下,让他们在想,是继续去养菌子,还是建温室大棚去种植蔬菜,高档水果什么的。
“没错,我们龙山的确成功了,甚至说东施效颦的马鞍乡,也成功了一大半,按道理来说,这人方式方法是没大错的!”
赵犇看了她一眼,不认识,但是听说过,她喝马鞍乡的童安然一样,都是金和着手可热的新星,延平的常务副,白染。
赵犇非常直接也坦然:“但是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有信心能复制出第二个龙山和平安寨吗?”
这个问题倒是难倒了所有人了。
谁敢说自己有信心能让自己的家乡复制出第二个龙山。
至于平安寨。
想都不要想了。
平安寨有平安农场,平安寨的未来,注定是龙腾九天的,他们自信心再大,也不敢说,能复制出一个平安寨来。
“可你们的成功,就是最好的成功经验啊!”
有人低声的说道。
“没错!”
赵犇点头,表示赞同:“我们蹚出了一条路,你们愿意跟在后面一起走,我是非常欢迎的,毕竟合则两利,而且共同致富也是我们龙山人的信念,可同一条路,能走出多少人来,当大家都挤在这里了,想要走快两步,左右都有人夹着的时候,不难受吗!”
他这么一说,大家好像也有点认可了。
成功之路,谁都想要跟着走。
但是走的人多了。
那就未必是一条成功之路了。
“赵村长的话,我是赞同的!”曹县长这时候开口了,他对着麦,轻声的说道:“我们不落实到每一条村子,但是每一个镇来说,耕地面积不一样,气候,温度,湿度,等等都有差异,我们相信种植的道路是未来能让我们脱贫致富的,毕竟,龙山已经在这条路上蹚出道来了,我们跟着走,能省掉很多麻烦,但是种植的品种,我希望每一个镇子,都有自己特色和利用好自己的优势!”
他看着众人,目光坚定,就在刚才,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走这条路,模糊的东西,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了。
他低沉的说道:“不是所有镇子都是龙山,也不是所有村子都是平安寨,我们没有龙山和平安寨的魄力,所以我们要学会在成本上节省,也需要为自己的产品加上一些特色,我们每一个镇子,可以集中种植比较擅长的品种,种植出特色来,种植出经验来,这一趟我们才能走的更远!”
分类分品种分地形来完成这个种植基地的计划,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案了。
“其实这也是对的!”
“众安人家就专注,专注种植水果,丝毫没有眼红蔬菜的利润,水果种植周期明显更长一些,但是他们却能不贪心!”
“平安农场之前就挑中了他们去种植水果,他们自然有优势!”
“可我们自己呢!”
“关键还是我们自己能种植什么!”
“朱砂洞最穷,集资能力最弱,如果我们放弃温室大棚,是不是在投入成本上,就能少很多啊!”
“我们延平是不是专注养菌子啊?”
“……”
众人都有些窃窃私语,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商量了起来了。
“小赵,有信心吗?”
洛书记压低声音,问赵犇。
“大锅饭,我煮不来,但是……”赵犇笑了笑:“如果说分开一个个炒,我还是能做得到了,无非投入多点精力,利用科学的方法考证,实地考察每一个地方的优势,然后做好计划,事实上就等于是出了药方了,按照药方来抓药而已,至于能不能治病,不能保证,毕竟种植这一行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信心,有时候都抵不过百分之一的意外,我们这一行当,老祖宗传下来的行当,在以前来说,只能听天由命,到了今时今日,多少还有科学能控制,可事实上,问题也很多,比如投资大,周期长,不可控的元素太多……”
他打了一个比方:“比如再来一场八年前的大洪水,我们技术做的再好,也没啥用啊!”
赵犇高三那年,金和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水,天好像捅破了一个窟窿,大雨下个不停,不说造成的直接伤害,单单是淹没的农田,山洪爆发给农作物形成的伤害,那一年差不多就是颗粒无收的状态,也就是现在社会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要是放在古代,这就是一场大灾,没有任何粮食支持的状态之下,大部分人只能走出去逃难,成为难明了。
种植这一行来说。
和老天爷还真是有非常大的羁绊的。
“不说这些不可控的因素,我就问你,如果他们把棺材本都砸下去了,按照你们的计划来种植,能脱贫致富吗!”洛书记这样问,那是因为连他都担心了,毕竟这一次,赌的太大了,不成功就成仁,不仅仅是一个村子,一个镇子,是全县的都砸进去了。
“能!”
赵犇非常坚定:“如果不能,我们平安农场先破产!”
不仅仅是他们。
平安农场也赌上了身家性命了。
过了这一关。
更上一层楼,自此踏入国际市场,还有一个强有力,非常能依靠的生产种植基地,有了这个生产种植基地,最少他能从容的面对任何市场。
如果过不了这一关。
比如生产种植上出了问题,导致订单拖延,甚至取消,平安农场单单是赔款,都能赔掉了整个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