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秘密

西城甲卯巷三号,云外楼,陈国最大的藏书阁。

云外楼一共三层,一楼名为听雨轩,平时专供学子们读书而用的大厅。二楼为紫云阁,藏书大多是汉晋以前的古书,以竹简类书籍为主,弥足珍贵,有很多还是存世孤本。三楼叫西云阁,大多是晋以后的书籍,以纸书为主。

云外楼,当初翰林院杨阁老给陈帝说破了嘴皮子,前后上奏六次,才准许建造。

此次稷下学舍来陈国游学,正是应一批以杨阁老为首的学者的大力邀请。

听雨轩内很安静,只有几名读书的书生,靠在窗台上晒着午后的冬阳。沿着北廊拾阶而上,少恒走到二楼,向前几步转到西侧,看见一名十八九岁的白衣少年站在游廊的尽头。他身高八尺、身姿挺拔,面目俊朗,徐少恒心中不禁感叹:好一个少年。那少年也看见了徐少恒,二人四目相对,虽素未谋面,却彼此觉得似曾相识。

徐少恒几步上前,拱手施礼,“在下徐少恒,敢问足下可是申国稷下学舍的路公子?”

白衣少年拱手回礼,“在下稷下学舍路远,见过太常令大人?”

“见过路公子,不知公子今日相约,所为何事?”

“路远唐突,邀太常大人来此,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见路远比自己小了三四岁的样子,礼节非常周全,语调十分恭敬,徐少恒对眼前的这位翩翩少年不由得多出了几分喜爱,开口道:“路公子言重了,收到公子送来的信函,少恒确感疑惑,还请公子明示。”

“太常大人,在下是受人之托送一封书信给大人,此事要从昨天说起,还请大人移步内阁说话。”

二人来到紫云阁内,阁楼内古色古香,中间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书架上整齐地陈放着各种书简,两边靠近窗户的地方摆放着几张桌椅。二人选定西北角一处坐下,路远开口道:“昨日,在下随家师一起来到宣安,住在北市的四海客栈。晚上,宣安学子们,在四海客栈一楼为家师安排一场接风宴。学生们都知道,老师不喜欢鱼肉宴请,所以我们每到一处的接风宴都是喝茶讲学。”

“在下早就听闻,稷下学舍这几年游学列国,北达燕赵,南下百越,西至楼兰,东临胶岛。所到之处,无不对钦老先生盛赞呀!”

“大人过誉了,家师这几年确是去了很多地方,以学会友。”

寒暄之后,路远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徐少恒,“大人,昨夜的宴会上,有一女子托我将此信一定要当面转交给太常大人,此女子昨夜在客栈被人杀害,在下不敢耽搁,这才冒昧约大人前来。”

展开信纸,一行绣字跃入眼帘:殿下,柳月受王后秘托来宣安查一故人,当你见到此书时,柳月应已在天国,请务必设法密告王后:卧薪尝胆,赵氏孤儿,柳月绝笔。柳月特意在“王后”二字旁边画了一条线。

看完书信,徐少恒一脸茫然,便问道:“路公子,她在给你书信的时候,可还曾说过什么?”

“她让我转告大人,信看完就立刻毁掉,只要记住最后的八个字即可。”

“就这,没有啦?”

路远点点头。

原本徐少恒是希望从路远身上找到突破口,找出月姨的死因或凶手。然而,路远带来的这封信,不但没有答案,反而带来了一团更大的迷雾,这团迷雾让月姨的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徐少恒无从知晓这八个字背后的含义?月姨之所以使用这种只有她和母后才能懂得的暗语,定是怕秘密泄露,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竟让她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月姨为什么要强调“王后”两个字,难道母后是背着父王在调查什么?

怀着满腹的疑惑走向烛台,少恒用一块火石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烧掉了柳月的绝笔信,尽管他有一些不舍,但这样的绝笔信是不能保留的,徐少恒心中非常清楚这一点。望着火盆中燃烧后残留的灰烬,徐少恒突然像是从一团杂乱无章的麻绳中,找到了一根线头来:月姨为什么会把这么一封重要的信,托付给眼前这位申国来的公子?

转过身,看着路远,少恒很谨慎地问:“路公子,徐某有一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大人但问无妨,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公子和给你书信的女子,是否相识?”

“大人误会了,在下并不认识那名女子。”

“不知路公子能否将事情的详细原委,告知在下?”

“这有何难,大人既然问起,在下理当告知。”

“劳烦路公子了。”

“大人,客气了。昨日大厅里聚集了许多人,大家相谈甚欢,一时间人声鼎沸,后来解师弟告诉我后排有人找我,我便来到后排,见到了那女子。那女子对着我上下打量了许久,我当时被她看得心里直犯嘀咕,她问了很多问题,问我是哪里人?今年多大?父母在哪里?还问我腰间的玉佩能否给她看看?”说着路远将腰间的一块方形玉佩托在手中,给徐少恒看了看。

这是一块通体红玉,阳光下晶莹剔透,也是罕见的西凉血玉打磨而成。徐少恒看了之后非常吃惊,此等稀罕得如同国宝般的西凉血玉,竟然被这位路公子公然挂在腰间?虽说这是他人私事,也不便于过问,但还是忍不住赞叹道:“路公子,好玉呀!

“那女子也是这样夸赞此玉的,”路远低眉思索了一会,“当时,我将玉佩解下递于她手中,见她端详了许久,便问她是否识得此玉?”

“那她是如何作答的?”

“她没有回答,而是从包里取出一支簪盒,盒中竟然是一支通体红润的玉簪,和我这块玉佩一样,都是上等的西凉血玉雕磨而成,而且材质和色泽完全一样,甚是罕见,我看见那支玉簪也是非常惊讶!”

听到此处,面目愕然的徐少恒,不禁在脑海里突然想起:“冯鹤昨日的陈述中,并未提到月姨的手中还有一个包和这支红簪。”忍不住地问,“天下有公子这般的玉佩,已经是极其稀罕了,竟然还有同样美玉雕制的玉簪,公子确定当时没有看错吗?”

“大人,我看见那支玉簪,也是大吃一惊,自然不会看错,当时便要询问玉簪的来历,可是她却说,要想知道玉簪的来历,得让我帮她一个忙,我当时对那支玉簪甚是好奇,没加思索,就答应了她。”

“哦?她提出什么要求?”徐少恒也很好奇。

“她说有人在跟踪她,如果她昨晚能平安无事,让我第二天去太常府找她,她定会告知我那支红簪的事情。如果她在客栈遭遇什么不测,让我把这封信当面转交给你,并嘱咐我一定要让你看完之后毁掉,记住最后八个字即可。”

“月姨竟然知道有人要杀她?”徐少恒低头喃喃自语,“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听到此处,徐少恒脑浆都快炸出来了,越听越糊涂。

他想继续问下去,只是路远拱手施礼道:“徐大人,今日家师受杨阁老之邀,来云外楼讲学,在下还有许多杂事要提前准备,就不能多陪大人了,还请大人谅解。”

如再追问下去,少恒知道必然会失了礼节,于是赶紧回答:“今日,有劳路公子了,帮在下传达此封书信,少恒感激不尽,昨日逝于客栈之人,是在下的一名长辈,其中还有诸多疑团不能解开,少恒想邀请路公子明日到舍下一叙,不知公子明日能否赏光。”

路远想了想,明日师父应该没有外出的安排,便没有推辞,就说明日定会登门拜访。徐少恒心中暗喜,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徐少恒之后,路远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

师父此次特意带了两本先秦的古书要献给云外楼,刚刚忙着和徐少恒说话,却把那两本古书忘在马背的口袋里了,要是一会师父看不到这两本书,肯定要责骂的。

路远站在紫云阁上,腾空跃起,流星飞步,像一阵疾风来到后院的马厩前,看见自己的那匹枣红大马正在美美享受着上佳的草料。幸好那口袋还在马背上,未叫人偷去,路远嘴里嘻嘻地念了一句:“我的乖乖,阿弥陀佛,幸亏还在,否则小命休也。”

说完,嘻嘻一笑,转身一个箭步,流星般又飞回了云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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