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我床下有人

那些莫名其妙消失在家中的人,或许都被拖入了镜子。

镜中,是没有颜色与光彩的。

薛恩睁开眼,仿佛有着一只只手抚摸着他的脸,他想要驱赶那些手掌,手臂却像纤丝般无力,指节的活动也如同被丝线牵引一般僵硬。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每一处触及的地方,都像风中落花般难以捕捉,渐渐地,他开始失去耐心,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身体的变化上,每一处器官仿佛都不属于自己。

胆战心惊!

方才触摸黑暗的手,如今那里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手臂,他努力牵动着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当整个人迷失在黑暗之时,他发现了黑暗的真正原因,

他,没有眼睛。

“为什么?”

薛恩很不自在,完全不明白这在哪里。他开始尝试着走动,刚迈出一步,小臂似乎完全消失,他退回来,朝着前面迈出一步,膝盖往下的部位全然消失不见,他失去重心像是要栽倒,双臂像是被剥离一般,他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只能重重地摔落。

“为什么?”

他用残余的肢体爬回原地,双手双脚恢复如初,他又向着右边试了试,依旧是一样的结果,仿佛这里只有两尺不到的活动空间。

“为什么?”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发出脚步声的“人”,一下下地将自己抽入了镜子当中。

这是镜子里?

这个方寸大的活动空间,似乎也与镜子的尺寸相符...但镜中的世界,就只有这方寸大小么?

“咯吱”

薛恩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光,这光飘忽的很快,犹如一个方锥不断腾挪,从最南角到最北角,光再次熄灭,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周围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接下来,便是良久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那光再次出现,只不过比上次要慢了不少,当光锥正对着薛恩的时候,那光照射的区域停了下来,在微微晃动,薛恩也看清了面前的东西。

是自己的卧室,不,本该在左手旁的东西却来到了右手,墙皮上镌刻的花纹此时也变得难以辨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的空间比往常要大了些许。

“我在...以镜中人的身份看着外面的一切。”

谜底揭晓,周围的黑暗退散,薛恩向后看去,那似乎才是自己的卧室,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依旧在镜子中。

“为什么会突然全亮着呢?”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视野仿佛是由镜外人决定的,这个屋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能在镜中看到的区域最多只有屋子的一半,视野所在之处,和光锥的大小差不多。

但...如果有两个“人”呢?

薛恩开始疑惑,怎么会?

明明自己被拖入镜子当中,就算那个“人”来到了外面,那也怎么会有两个人呢?

他想到了一个诡异的问题,电梯限载十三人,电梯箱内也刚好只有十三人,没有胖子,没有孕妇,也没有狗,为什么电梯启动不了?

是其中一位乘坐者食了人?

是电梯顶上坐个人?

还是说,电梯的夹层里藏着人!

薛恩回头,屋内陈设并不是很多,哪里来的藏人之处?他的嘴角抽了抽,看向那个被灌注出来的床。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间房子是其它一半房子的租金,为什么房东收租时只敢站在门口观望,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张水泥床,包括...老板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好像...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那份曾经被薛恩拿起的报纸在阴暗的角落里轻轻抖动了一下,在最显眼的位置有着一则报道,题目很醒目,

“感情纠纷惹人唏嘘,真梁祝还是假蝴蝶?”

他并没有感到有多么恐惧,只是一阵头皮发麻,背后是镜子外的真实世界,薛恩猛地回头,镜外床上,一颗被发丝所遮掩的人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静静地躺在薛恩平时躺着的地方,他又转过身来看这边的床,一具女性躯体的四肢被完好地呈放在那里。

“什么...东西...”他喃喃自语道,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他再度回头看去,刚刚还在床上的人头此时已经来到了地面,人头依旧被发丝笼罩,下方不断渗出液体,那些发丝仿佛也在生长,不断地朝着薛恩的方向蔓延,他退了一步,却触碰到一阵冰凉,他看到了这辈子最难忘记的景象。

一具皱巴巴的胎儿,用肿胀的小手轻轻握住了本该在床上的手臂,小手掌处绿色的恶臭尸液不断向下滴落,那双被握在手中的手臂以同样的姿势抓住了双腿,这些断肢切口处不断渗出绿色的尸液,它的身后是一排绿色脚印。

突然,像是有一坨烂肉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薛恩侧目看去,一具未成形的胎儿,用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注视着自己。

还是......一尸三命呢。

他彻底崩溃了,躺倒在地上,身后的头颅,前方的残肢与胎儿,还有他肩上的胎儿,同时向他抛出了一根灰色的丝线,薛恩的脸颊开始凹陷,它们无比兴奋,灰色的丝线开始壮大,犹如吸管一般,不断抽取着薛恩的生机,他的身体迅速萎缩。

直到...一只猫闯了进来。

薛恩行尸走肉般站起,无力地拨开自己身上的灰色丝线,猛然一头撞向两个卧室之间。

“呯啷”

薛恩瘫软在镜子前,匍匐在地许久,慢慢地爬起,他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整个人的气息宛如一个死去已久的老人,看不到一丝生机。

“妈的......活死人见鬼......差点就回不来了,跟那天看到的白衣姐姐就不是一个水准的。”

他敲了敲床板,下面是水泥,“那就是在吸我的阳气吧...很疼,很难受,不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来我多灾多病了。”

他虚弱地站起,整个人被冷汗浸透。

“我跟......一尸三命的怨主睡了三年呐!”

幽怨、恐怖、怨气冲天!

他晃悠着走向门,事情还没有结束,但他必须先离开这个屋子,他没有任何应对那些东西的方法,此时的他精疲力尽犹如待宰羔羊。

他扶着墙,比连续进了一周发廊的人还要虚弱,“真够阴间的,我算见识到了你说的另一个世界,真不算白来一趟。”薛恩抬起已经垮下去的眼皮,露出一抹森然的笑,“至少我知道,我床下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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