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玉书向自己的师兄师叔叩首,“诸位保重!”几位头发见白的师兄们不舍道:“小师弟……你也保重。”玉书最后一个磕头面朝殿外,对着清虚山无声一叩,接着他站起来,拿起剑默默地走出了大殿。第二日,清虚派掌教将关门弟子逐出师门的消息,不胫而走,同时亦以祈福之名关闭山门。赵思洵看着赵思露缓步走出密室,目光不由地落在她双手捧握之中,一张黑色的厚布上躺着一把剑。黑黝的剑身,映照着火光,让锋利的剑刃染上一片红痕,仿若擦拭不去的血迹。明明此刻的天气已经转暖,但看到这把剑,只觉得又处在寒冷的冬季,站在雪山上,被雪花的冰寒激出了鸡皮疙瘩。赵思洵仿佛听到了微弱的颤动,一下一下,富有韵律,如同的脉搏跳动,不是他的,不是赵思露的,而是……这把剑。天底下唯一拥有剑心的剑天问重铸了。赵思洵终于明白,夷山族残存的典籍没有骗人,世上的确存在仿佛活着的剑。赵思露将天问捧到了赵思洵的面前,轻声道:“哥,幸不辱使命。”赵思洵缓缓地伸出手,洁白的手指想要抚摸剑身,然而指尖刚一碰触,一股阴寒幽寂便透过薄薄的皮肤顺着血管瞬间传递到了他的心脏,猛然一缩,他瞳孔震动,下意识地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这剑怎么这么可怕?”赵思洵惊讶地搓着手指,缓解那股麻冷和刺痛。龙吟低颤在密室的通道中隐约传来,赵思露用手中的厚布盖上天问,解释道:“天外玄铁本就极寒,通过千锤百炼之后,更是将寒意发挥到极致,内力不深厚本就容易被它冻伤,哥,你还直接碰。”“我咋知道这剑这么古怪,之前他断裂的时候我还把玩过呢,那时候多老实。”赵思洵心有余悸地看着这剑。“断了的天问如同高手陷入沉睡,五感尽失,自然没什么反应,可重铸之后算是苏醒过来,脾气正爆着,为了抓紧时间,都没来得及安抚好剑性,舅公说不要轻易动它。”赵思洵明白了,“敢情还是一把凶剑。”“肯定的呀,天问历经三百年,在历代云霄宫宫主手里不知杀了多少人,饮了多少血,秉性肯定凶,所以也就嫂子这种境界才能制服,为他所用。”赵思露一边说,一边将天问用黑布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足足裹了十层,成了一个大粽子,这才放心地往赵思洵怀里放,笑道,“好啦,我们可以去找嫂子了!”赵思洵搂着剑,心情很是激动,恨不得转瞬间就到叶霄身边,不过他疑惑地看向赵思露身后,“舅公呢?”赵思露道:“舅公在闭关。”“天问不是已经铸好了吗……”说到一半,赵思洵顿住了,他忽然意识到,天问是三百年前倾全族之力才打造而成,三百年后断裂,却只有乌铎一个人来重铸,哪怕他是大宗师,哪怕还有一个赵思露帮忙,可终究太过吃力,更何况时间又紧。“严重吗?”赵思洵抱紧剑,目光中带着担忧。赵思露道:“内力枯竭,怕是赶不到云霄宫了,哥,我们得自己走。”赵思洵点点头,“好,我们即可进宫。”昭阳殿望帝看着赵思洵,眉头深皱,“朕不明白,天问既然已经重铸,那即可派人送去便是,是生是死,是云霄宫自己的事,为何南望的太子要亲自走一趟?”那是因为嫂子在那儿,赵思露在心里默默地说。当然,这个时候若说出来,望帝别说放人,赵思洵的储君地位都得动摇。“自然是因为儿臣的太子妃在那儿。”赵思露:“……”她震惊地抬起头,看看父皇,又看看哥哥,眼中露出茫然,请问在她闭关的时间里,他哥除了让大皇子和三皇子被贬去西南酷热之地吃蚊虫以外,还干了什么?怎么她爹这都不震怒,就……皱了个眉?她惊疑的目光最终落在眼观鼻鼻观心的曲公公身上,满脸写着:师父,您给个提示?曲公公把玩着胳膊上的新浮尘,当做没看见。于是赵思露也乖乖地垂下头,也让自己不存在。那头,望帝疑惑道:“你就这么肯定,云霄宫在四大门派围剿之下还能存活下来?”“当然。”赵思洵道。“何以见得?”赵思洵眉眼弯起,欢快又轻松道:“因为早在夷山的时候,儿臣便送了云霄宫八船炸.药。”望帝:“……”昭阳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赵思露最终还是往旁边挪了挪,一直挪到了曲公公身边,师徒俩凑一块儿沉默,生怕遭受池鱼之殃,得龙涎洗礼。她觉得她哥真的是太得意忘形了,这都敢说。“呵。”一声冷笑。“呵。”两声冷笑。最后望帝抬起手指,指着赵思洵道:“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这太子也别当了!”气到极致,声音不高反而降,充满了危险。他要点武器,要点炸.药,这小子推三阻四,翻陈年旧账,非得从他手里要到足够的好处才肯,结果到了云霄宫这里,二话不说就八船炸.药!八船!不是没钱吗?这不挺大方的,嗯?凭什么?就因为媳妇在那里,胳膊肘有这么拐的吗?简直是混账东西!赵思露听着这冷酷的声音,心下戚戚,很替她哥担心。然而赵思洵却道:“不过是回礼而已,连聘礼都不算。”望帝嗤笑,“回礼?”“难道不是?您不会到现在还想不到,当初陪着儿臣出使大庆的那位大宗师,是叶霄吧?”赵思洵好以整暇地看着望帝,见人一愣,稍有不自在,便又将视线投给了曲怀,扬眉道,“曲公公,你给说句公道话?”所谓池鱼之灾,赵思露还没殃及,他倒是先左右为难起来。不过曲怀毕竟是一代宗师,虽未回答,但一笑颔首也足够了。望帝清咳了一声,埋怨道:“你也是,故弄玄虚,欺瞒朕,该当何罪?”“您也没问过呀。”“朕问了,你会老实回答?”赵思洵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不会。”望帝又是一声冷笑,“呵。”赵思洵却幽幽看过去,“至于为什么瞒着您,还需要儿臣解释吗?”“你闭嘴就好。”赵思洵双手一摊,瞧,很有自知之明嘛。望帝一簇怒火从心下烧起来,他忽然后悔立太子了,不对,一年前就不该选这臭小子,否则哪儿来的那么多憋屈!他对赵思洵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之前是漠视暂且不谈,可当这个儿子开始崭露头角,露出野心和相匹配的能力之后,即使嘴上不承认,他也知道自己非常欣赏,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在赵思洵的身上。他想弥补赵思洵缺失的十七年父爱,想笼络这个儿子,是以册封为太子之后便多有纵容,便是希望这个儿子能对自己坦诚一些,少些虚伪敷衍。但没想到,给鼻子上脸,臭小子是真诚了,但说话也越来越没个忌讳,都没考虑过他爹的脸面!“父皇消气,都是过去的事了,哥,你也不提了,好不好?”赵思露试着安抚一下。望帝袖子一甩,哼了一声。赵思洵眯了眯眼睛,心说大猪蹄子,没理就甩脸色,惯得你!“行吧,回礼不回礼的不说了。可叶霄一路护儿臣安危,帮我斩了浪白帆,顺势让王天崇吞了水鬼道,又替我杀了高鼎,让天下大乱,接着阻挡三花,让宁娥上位称帝,这一系列……虽然您不知情,但儿臣却跟他息息相关,南望有今日也离不开他,所以,父皇,咱们想置身之外已是不可能了,儿臣给了这八船炸.药,便是希望云霄宫度过这次难关,将关系更紧密一些,只要叶霄挺过来,于情于理,他就得站在南望这边!想想释无天,想想前朝开国皇帝,父皇,这样的人物您不心动吗?”云霄宫若真能度过这次危机,叶霄毫无疑问便又是一个至尊无敌。他出现之地,所向睥睨,根本无人能挡,传闻中,第一个能成就无极的人便是释无天。望帝被赵思洵说得有些心热,忍不住问道:“他能吗?”“能!”望帝眯了眯眼睛,看向赵思洵,后者挺起胸膛道:“只要我在,他不能也得能!”他说,“父皇,儿臣跟您打个赌,此行若他败了,儿臣这个太子不做也罢,若他胜了,这天下我便尽握掌中!”作者有话要说:赵思洵:集合,列队,上马,走,救太子妃!第125章 厨房 先烧了,再被劈了,接着被淹了,最后……不能用了。云霄城, 素有天山脚下聚宝盆一说,虽人口比不上任何一个大城池,但边境商贸往来却是格外繁荣。在这里, 可以看到形形色色各种长相的人,甚至连遥远的克罗巴人都能带着货品穿越沙漠高原到达天山,与中原交易往来。云霄城独立于各国之外, 前朝尚在的时候, 还会有官员驻守在这里, 可一旦分崩离析, 便再无宫门之人出入,此城彻底依托于云霄宫的庇护, 自然所有税收和额外进项也归其所有。月于珠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脑子灵活, 聪明能干,将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外, 甚至组建自己的商队,将产业遍布整个中原, 听说连西域那边都有商脉。所以, 论财富, 比起常年打仗的各国,云霄宫是盆满钵满, 富得流油,以至于叶霄挥金如土,对钱财毫无概念也没什么人说他, 因为实在太有钱了。除此之外, 云霄宫在设立之初, 便有前朝开国皇帝所赠的各类功法典籍, 再加上三百年间收集而来,以及本门大宗师和宗师留下的感悟手札,自创或修复的秘笈,可谓比上陵学宫的书阁还要包罗万象,令天下武者向往。云霄宫如同一颗璀璨明珠屹立在天山上,至今还未被啃食殆尽,完全是因为历代宫主太强大,拥有非一般的震慑力。不过,即使如此,当无极功进入江湖,叶雪山试探突破无极的消息传开,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旁人野心,走到了这一步。四大门派齐聚云霄城,江湖掀起风浪。谁都想知道,云霄宫面对此次危机,可否依旧屹立天山不倒,而叶霄又能否在四大宗师的围攻下,活下来!云霄宫和云霄城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并未在城中,而是在天山山麓之上,最高峰之下,与云霄城遥遥而望,背对着茫茫寒山。对于云霄宫正式弟子来说,武功终究是第一位,他们所学的寒吟九章功法注定要在风雪中磨砺而出。司空灵从外头急匆匆回来,大喊了一声,“宫主!”赤鸿啃着羊腿吓得顿时一个哆嗦,没拿稳,就掉在了地上,他赶紧捡起来,一把藏在身后,然后左瞧右瞧地问:“宫主人呢?”司空灵道:“我问你啊!”赤鸿嘴角一抽,将身后的烤羊腿给拿出来,轻轻吹掉上面的灰尘,反问道:“他怎么可能在这儿,这是灶房!”哪怕掌厨打扫得再干净,那也是油烟重地,以叶霄的讲究,打死他都不会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