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嘆上口气,从木凳上下来时,便瞧见了探首探脑的胡猫儿。
殷夫人心把子立刻一紧,全身已进入应敌状态。
她知道眼前这位王夫人不是善茬。
虽说两人的关系才缓和了几日,可当初王妃是如何逼迫的自家夫君脱臼-接骨-脱臼-接骨顷刻间来了三回、这院里那盆价值八百两的贵重花朵是如何遭遇了毒手,殷夫人记得清清楚楚。
自昨日她亲耳听到王妃问了她一句「纸飞机」的事,又亲耳听到她家闺女如何语带骄傲的说出「我阿娘从七八岁上就开始卖胸衣、赚银子」……她就知道,她的大秘密怕是要不保。
这世上人人都在争先恐后,想让自己不俗。
然而人人却又自相矛盾的想让自己大俗。
既要在同类中显得不俗,却又不想被人当做异类。
殷夫人守了三十几年的秘密,便是说梦话都未敢透露什么,未成想要被这位王妃戳穿。
不,不能被戳穿,她得守住。
如何守?她决定以攻为守。
她此时原本该装出昏沉沉的模样躲开去,既然要转守为攻,她就要主动迎上去。
她一咬牙,按照策略主动迎了上去:「王夫人可是前来寻我说话?说什么呢?可是要说假睫毛的话题?」
猫儿立刻觉着她到此来寻殷曼是个错误。
她应该差遣下人来,而不是自己亲自来。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她亲自来,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她站在门槛上,靠着门框讪讪一笑,决定全盘否认:「殷夫人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回答过这么一句,又觉着显得自己太弱势,便又续道:「我是想来问问夫人,那纸飞机如何折?」
殷夫人面露怔忪神色:「什么纸飞机?飞是什么飞?机是什么机?天下的鸡竟还能飞?!夫人何不说说假睫毛?」
猫儿立刻显现蠢钝相:「什么假睫毛?人身上的?还是猴身上的?我怎么听不懂?」
「王夫人如此聪慧,怎能听不懂。」
「殷夫人说笑,我哪里聪慧,我蠢笨的很,不信你出个谜语,我定然猜不到。」
「上边毛,下边毛,中间一颗小葡萄。王夫人请猜。」
「呀,这是什么?葡萄怎么上下都长毛?我明白了,殷夫人胸衣卖的多,见多识广,那葡萄周围,有些人是要长毛呢!殷夫人既然做了胸衣买卖,怎地不带上泳衣?」
「什么泳衣?夫人可是指游泳时穿的衣裳?哎哟王夫人说的对,无论女子男子,但凡下了水,衣裳贴身多不雅观。农人应该种出一种巨型瓜果,成熟后挖空瓜瓤,人游泳时往身上一套,纵然衣裳打湿,外间人也看不到……王夫人可知……哎王夫人去何处……」
猫儿落荒而逃。
她觉着殷夫人是个她无法撼动的老狐狸。
在保护底牌这件事上,她这个小狐狸不是老狐狸的对手。
她不能待在殷夫人眼皮子底下。
不,她不能待在殷夫人的势力范围。
她越发想要尽快寻到殷微曼。
几声窜天猴的声音适时响起。
后来猫儿在一声「出」和一声「嘭」之后,再听到几声「哐当」的声音之后,终于在她所住的客院里瞧见了殷微曼。
微曼举着一个巴掌对着她,脸颊因兴奋而通红:「五个,连上姐姐这处,我炸了五个房顶!痛快,此生从来未曾这般痛快!」
猫儿从微曼脸上,隐约瞧见了殷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有女如此,殷夫人年轻时,定然更是个能时时上房掀瓦之人。
她顺毛捋微曼,夸赞道:「微曼真棒,巾帼不让鬚眉也!」
微曼得意的一摆脑袋,见手中线香已烧到了尾巴,暂且将窜天猴放在一旁,出熘出熘上了树,坐在树杈上居高临下道:
「我阿娘曾说,我这样的角色,极难得到人夸赞。如若有人夸我,肚子里泰半憋着坏水。姐姐倒是说说,你想忽悠我做何事?!」
猫儿对微曼的聪慧嘆为观止。
可好在微曼主动提及,猫儿必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忙道:「我想寻你学异邦话,现在,马上!」
……
辰时的日光顺着客房屋顶照进屋里,仿佛一道聚光灯,打向了舞台上的主角。
这回主角不是猫儿,是殷微曼。
她将第一百条异邦话念出来,等着猫儿按照读音写在纸条上,方恹恹道:「五十条波兹常用语,五十条坎坦常用语。够了,贪多嚼不烂。」
猫儿将纸条上的墨迹吹干,方抱拳道:「殷姑娘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激涕零。」
她亲自寻出一截线香,在火盆中点燃,交给微曼:「炸房顶去吧,你家院子大,屋子多,广大舞台还在等着你。」
微曼立刻接了线香在手,一蹦一跳的去了。
……
辰时一刻,殷家的马棚里出现一个驼背。
殷家的马棚里,历来都有个驼背,负责着刷马、餵料之事。
故而,当一个驼背牵着一匹黑马缓缓出了马棚时,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只有看守角门的婆子多问了一句:「牵马去何处?」
驼背装出得了病的模样,一边咳嗽一边道:「遛……遛马……大人吩咐,要遛马……」
今儿的一切行事都不同寻常,婆子已做了太多障眼法的事,便也当这遛马是府里做给外人看的一环,麻熘的开了角门,任由驼背老汉牵着黑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