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晔手中的一块铁器已打磨到亮光闪闪,他半眯起一只眼睛,专心打量手上小块零件同地上大型兵器的匹配程度。
待院中传来随喜一个人的脚步声,他眉头一蹙:「她人呢?」
随喜嘆了口气:「她昨日被吓怕了,奴才刚一进废殿,她就拿着菜刀要自刎。奴才不敢强来……」
他将手上的画递过去:「这是废殿院门上挂着的。据闻,胡猫儿画了一整夜,像是要拿来镇宅。」
萧定晔乜斜了一眼,蹙了眉。
什么么蛾子?
他放下手上铁器,只往一旁候着的宫娥处一瞟,两位宫娥便乖巧上前,一位奉上湿帕子,一位撑开衣袍。
他擦过手脸,穿上外袍,从随喜手中接过那莫名其妙的画纸,将将想仔细瞧上一瞧,那画纸中陡然窜出一只獠牙恶鬼,直扑他面门。
事情来的太快,只有眨眼的功夫。
他险些惊叫出声,一把甩开那画纸,整整退了一步,怔怔站了半晌,方才收回神识。
他再瞧瞧几位下人的神色,吃惊道:「你们方才……没瞧见什么?」
没有人点头。
他立时向宫娥一挥手,待宫娥避了开去,他方指着画纸对随喜道:「你来瞧瞧,看有何物飞出来。」
随喜举着画各个角度瞧过,为难的一摇头:「什么都没有,奴才连个蚊子腿都没瞧见。」
没有?
有蹊跷,绝对有蹊跷。
他一咬牙,重新接过那画,再细细去看。
这回,莫说鬼怪,果然连个蚊子腿都瞧不见。
他眉头紧蹙,心中一时有些疑惑。
那胡猫儿,莫非果然有招鬼的手段?
***
马蹄哒哒,连带着车轮细微的吱呀声,将胡猫儿的睡意赶的一丝儿不剩。
再一次被人从废殿里掳走,动作时如此之快,猫儿没有来得及将菜刀架上颈子。
之后她便连同她的铜锤,一起塞进了萧定晔的马车里。
她手中死死捏着铜锤,考虑着一铜锤将萧定晔敲死,接着跳车而逃的计划。
萧定晔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声道:「死了心罢,这辆马车上,上下共趴着六个暗卫。」
猫儿溃败的松了手中法器,只不甘心的「哼」了一声,再不发一言。
马车停止、接受侍卫盘问、继续前行……一刻钟之后,外间隐隐传来噪杂人声。
「糖葫芦,又甜又大的糖葫芦哎……」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磨剪子来,戗菜刀……」
她倏地一愣,顾不得眼前静坐的活阎王,忍着腿痛扑去窗边掀开帘子。
苦力,小二,摊贩,买主,帮工……
男人,女人,老妪,幼童,瘦狗……
宫外。
这是宫外啊!
她没想到,这一趟,他竟然带她出了宫。
萧定晔等了半晌,方掷出了一张画:「这画是怎么回事?」
她恋恋不捨收回目光,瞧见她的大作,再抬头一看他的面色,得意的一抬眉:「是我阿哥,你见过他了?」
还敢拿阎罗王来诳他?!他一把拉将她扯到近前,恶狠狠道:「这世间有鬼没鬼,本王分的清。」
是吗?猫儿心中一阵冷笑。
她不做一丝挣扎,只用手指夹起落在她裙裾上的画,迎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极快的在他眼前一晃。
獠牙鬼影如闪电般出现。
他倏地松了手,极快往后一缩。
她「哈」的一声嘲讽,将画收进衣襟,再不同他说一句话。
他稳了稳心神,忍着怒意,追问道:「这画究竟有何古怪?」
沉默。
「那画中鬼,果真是阎罗王?」
沉默。
马车里磨牙声一下又一下,清晰入耳。随之,有人阴惨惨道:「本王极少教人道理,你听好了……」
他缓缓向她倾过身子,一字一句道:「若有人忍让了你一回又一回,自是已做好了杀你的准备。比如,本王。」
外间日头从窗户照进来,打在他半边脸上。他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虽轮廓如轻云出岫,可神情却仿似地府判官。
她紧了紧手中法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一字一句回他:
「殿下怕是没有听过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日日都是个死,又何惧多活一日、少活一日。
待我下了地府,我阿哥自会为我选个好人家,投个好胎,反而比现下活着强。」
他目光如利剑一把刺向她,一把捏住她下颌,缓缓道:「本王也告诉你另外一种活法。生、不、如、死。青楼的姐儿被绑在榻上,一日接二三十回客,求死不能。这种活法,你可喜欢?」
猫儿一把举起铜锤:「你敢?」
他冷笑一声:「本王堂堂皇子,罚一个刺客,何来的不敢?!」
车轮继续滚滚。
外间传来一阵铃铛声,萧定晔心知离兵部尚书李家已不远,这才压低了声音交代:
「李家小姐昏死多日,几回都险些见了阎罗王。你此行的任务便是,将她从你阿哥手里抢过来。你若配合,本王自然让你好活。」
她见他的神情一瞬间由恶转淡,便也不欲同他硬碰硬,探问道:
「若镇不住魂,怎么办?须知镇魂也要讲缘法。奴婢同皇后娘娘有缘,未必同那李小姐也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