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躲在萧定晔身后,见那老汉只是骂人,并没有要动手的模样,忙忙探出脑袋解释道:「阿叔,我们所采的皆是普通野花,并非草药。」
那老汉瞟她一眼,方停了叫骂,只上前将东倒西歪的几朵小花扶起,嘆气道:
「这花结了果子,就是治疗妇人恶疾的上好药材。如今被你等踩烂好几朵,再也结不了果。可惜啊可惜!」
萧定晔闻言,心中一动,立刻问道:「老先生是郎中?」
老汉苦着脸点点头:「是个无用郎中,却不是个花农,否则,这花还能挽救挽救。」
猫儿只得又赔罪说了许多好话,郎中的面色方好了些许,转了话头道:「你二人可是昨夜到了村子的那两人?」
乡间村落少见陌生面孔,只要一家多了生人,整个村子都能知晓。
猫儿又忙忙将她同旁人说的姑甥遭遇重复一回,其间说到山贼是如何抢银还想抢人、她这外甥又是如何孝顺救下她,说的栩栩如生,令听众如临其境。
老郎中嘆息道:「作孽啊,山贼真不是东西啊!」
萧定晔忍笑瞟她一眼,接过她的话尾,向老郎中问道:「我二人连行数日,脚底磨破、疼痛难忍,老先生处可有药油?」huye.org 红尘小说网
既然已经提到被山贼抢了身家,此时便不能掏出银子,他只得道:「在下虽无银子,却有一把子力气,能为老先生挖药、噼柴,什么都能做。」
郎中摆摆手:「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些许药油,不值钱。」
他示意二人跟着他走,此时两人也已采够红花,便一同下了山坡,往村子而去。
待到了一处院落前,猫儿先要回去挤花汁,留萧定晔跟着郎中进了院中拿药油。
院中寂静,没有旁的人。
郎中招呼萧定晔跟随他进屋,边行边道:「老汉我一人独居,除了偶有病患,家中许久未有人做客。屋内乱了些,你千万莫笑话。」
屋里果然锅碗瓢盆随处摆放,可药材却在各种匣子里装的整整齐齐,可见郎中一心扑在医术上,虽是个心思单纯之人。
郎中从一个瓷罐中挖出小半碗药膏,交代道:「一日两次,涂抹其间脚不得沾水,最好莫下地行走。」
萧定晔见那碗沿也是一层黑灰,不由问道:「老先生为何不寻个人合住,顺便帮您规整家务事,也算各得所需。」
他在村里行走时,便瞧见有好几家房屋破烂,实则住不了什么人。
郎中听罢,却一笑:
「你这后生定未长居乡下。庄户人靠天吃饭,虽然一年绕着几块地打转,可适合下田的时候就那么两季,春种秋收,夏日最多除一除草。
清闲的时候,便到处嚼舌根,哪家的老鼠洞长在何处,四舍五邻都清清楚楚。老汉我若招一家人共居,怕是得不到半点清静。」
萧定晔闻言,心下一动,又续问:「老先生的家人去了何处?」
郎中面上便现了哀伤之色:「老婆子早在二十年前便难产去世,我那闺女也跟着走。可笑我一介郎中,却救不了自家人……我那闺女若活着,只怕也有……也有……」
他眯着眼睛细细一想,道:「也同你那阿姑差不多大。」
他摆手开始赶人:「你走吧,同我这半截腿埋进了黄土的人有什么话可说。你快拿了药回去上药是正经。」
萧定晔出了屋子,又将整个院落打量一番,方前去寻了猫儿。
……
辰时初刻,王家庄待嫁新妇的身畔,摆满了碗碗碟碟。
她躺在炕上,面上盖着一层浸泡了米粥汤水的纱布。
猫儿在一旁细细调配妆粉颜色,一边道:
「上妆可不止是上妆,要先将保湿做好。否则再好的妆粉,最多一个时辰便要扑簌簌脱妆。
你是新娘子,今儿自然要保持最好的状态。等你夫君一掀盖头,保准让他看呆眼。」
新娘面上盖着纱布瞧不出表情,坐在炕沿上奋力纳鞋底的姑娘不由探了脑袋,瞧着这些妆粉,神情好奇又艷羡:「有这般神奇?」
将针往衣襟上一别,伸手在猫儿面上一抹,收回手看看手指,见猫儿的姿色并非因妆而艷,不由羡慕道:「阿姐长的真好……」
话头顺利一转:「阿姐外甥长的也好……」
猫儿瞧着她手上的鞋底,想起今早萧定晔向自己摆脸色,只得轻咳一声,明知故问道:「阿妹的鞋底,不知纳给谁?」
少女面上一红,抬头乜斜她一眼,声如蚊吶道:「你说纳给谁……」
猫儿立刻吃惊道:「你何时量过他脚?」
少女含羞不说话,躺着的新娘子插嘴道:「她偷偷去寻了你们换下来的旧鞋!」
猫儿心下的愧疚便多了一层。
她虽用「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自我开解过,然而见少女对萧定晔真的上了头,却又不忍心见芳心破碎的那一刻。
她从新娘面上取下纱布,示意新娘坐起身,一边用湿帕子擦拭其面上粥水,一边出声道:「我那外甥,其实已有了心上人,等回去就要定亲了呢……那女子十分的贤良淑德,家中殷实。」
纳鞋底的少女手上动作一顿,立时失了那一股兴致勃勃的劲头。
猫儿又找补道:「这鞋底纳的真好,这两日我外甥在村里多找活干赚两个银子,多寻阿妹买几双鞋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