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蜡烛上点燃纸钱,看着一张张纸钱在圈里缓缓化成灰烬,喃喃道:
「我不是个愿欠人情的人,你用性命当人情,我如何还的了。
你家人俱已逃离出京,还未有被抓到的消息。
你家的玉匙,若你家还有人健在,我便想方设法还回去,便当我还了你的人情,可成?」
她知只还玉匙,是还不尽他的人情的。
若他泉下有知,只怕要对她破口大骂。
她思忖了又思忖,续道:「若日后有机会,我也护一位你的家人,可能打平?」
烧纸青烟裊裊,徐徐微风裹挟着纸钱的黑灰打着圈的飘动,不知是哪只小鬼的魂魄,想向世人传达什么消息。
待猫儿进了大殿,热情的主持立刻相迎,引导着她拜佛、求籤。
猫儿糊里糊涂跟着主持而做,待摇出一支签,那签上却写着一句云里雾里的佛偈: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主持正色道:
「此句是出自《金刚经》,说的是人之所见一切,皆是虚幻,如能守住本心,方能知真相。
施主在前程、姻缘中不要过于执着于表象,认清内心,方知前路如何走。」
猫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主持便露出慈祥笑容,唤了小和尚前来。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小和尚捧着功德簿,手持羊毫,念了声佛号,方入了红尘:「施主想要添多少香油钱?我们庙里一钱香油管一月,若想为亲人供奉长明灯,则……」
他十分仔细的讲解着功德套餐,猫儿同秋兰却越来越抬不起头。
等那小和尚终于口干舌燥住了嘴,与主持两个做出一副等着接银子的模样,猫儿终于抬头,讪讪道:「捐五两银子……可否下回再带过来?今儿出门银子未带够……」
……
猫儿同秋兰双双踉跄往前一扑,还没止住身子,身后庙门已「哐当」一声紧紧掩住。
里间的和尚还在愤愤叱骂:「这两人下回再来,千万莫让进门,即刻打出去!」
秋兰转头看着猫儿,遗憾道:「只怕这是姑姑同明珠魂魄在此的最后一聚,今后怕真是阴阳两隔了。」
两人重新坐上马车,回了作坊。
作坊的生产如常进行。
帮工们都还算老实,东家多日未露面,也并未生什么么蛾子。
只上一回採买的珍珠已被捶磨的精光,没有新珍珠接续,研磨盅已停下好几日。
几位捶磨珍珠粉的汉子只得转去捶磨干花瓣。
然而现下要立刻採买珍珠却不成,手里没有现银。得等妆粉卖出去,得了银子,才能有钱採买原材料,将生产接续上。
猫儿望着忙碌的帮工,心中着急售卖之事,待过了半刻,却发觉出不对来。
她努努下巴,同秋兰道:「怎地……少了人?」
秋兰忙道:「上回,就是失火那日,小的来作坊时已知,有位捶粉的汉子离了作坊,不知又去何处做活。」
猫儿再细细往帮工中梭巡几回,忽的恍然,不见的人是贾忠良。
旁的帮工帮着解释道:「上回东家带着贾忠良出去了一遭,等再回来时他便神色不对,连夜逃走,连那月的工钱都未领。」
猫儿一瞬间明白,贾忠良是因着跟她进了一趟户部尚书王家,而被吓破了胆子。
她哭笑不得。
早知道他要逃走,她就没必要为了他去参加萧定晔的那场酒宴,也就不会被李巾眉一板凳撂倒,也就没有后来她生火点炉子引燃配殿的事,也就没有她被送进刑部大牢的事。
后来的那些折腾,竟然全都是白折腾。
她嘆口气道:「你们谁日后遇见他,告诉他,回来领了工钱再走。我们这处不是黑店,工钱一定不会赊欠。」
回宫的途中,猫儿同秋兰仔细查看沿街的妆粉铺子。
李巾眉不知何时才能退亲。
在事成之前,只怕她不好心无芥蒂出来操心买卖。
开拓寄卖铺子的事情迫在眉睫,只能由猫儿来承担。
猫儿与秋兰在马车上将各铺子的位置大体看过,心中略略有了些谱,两人议定了明儿出宫同各铺子商谈合作的工作计划,方回了宫。
夜已深。
慈寿宫配殿里,康团儿早已沉睡,不知梦到了何事,偶尔于梦中抽泣着唤一声「母妃」。
外间前厅,王五恭敬站在一旁,将白日胡猫儿去京郊庙里烧纸之事,一五一十细细汇报过,方续道:「属下听她烧纸时的自语,仿佛竟同柳太医此前并不相熟,又想要还人情……」
萧定晔正执笔的手一顿,偏头道:「她所说何话,原原本本说来,一字不能落。」
王五细细回忆着猫儿说过的话,一字不敢落的转述出来。
萧定晔笔尖刷刷,已在纸上写下「柳太医」、「玉匙」几个字,待王五说罢,方蹙眉道:「你当时躲在何处?是否她故意说给你听?」
王五摇头:「不会,当时马车停在巷口,离庙院还有些距离。胡姑娘不愿属下跟进去,还专程用绳索绑了属下。她从头到尾不知属下曾立刻过马车。」
萧定晔眯着眼眸思忖半晌,道:「去将随喜唤来。」
王五转身而去,隐藏在茫茫黑夜中。
萧定晔闭眼思忖着得来的消息,内心不可谓不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