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怀才不遇是假的,品性高洁是假的,含辱忍冤更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那她这些年来,到底在愧疚隐忍什么!“爹爹,儿累了,想回宫住些许时日。”得到允许,万寿公主转身就走,裙摆摇动间,一枚玉佩从腰间坠落,她没注意到,驸马却注意到了。再之后,万寿公主隐约听到驸马好像捡起了什么东西,吼着什么“是你”“元宵夜”“小女童”“十年前”“认错”……但随着她越走越远,也渐渐听不闻了。*第二天,朝会上,许烟杪和万寿公主面面相觑。万寿公主穿着官服,呆愣的脸上满是惴惴不安。许烟杪错愕不已:“万寿公主?”这人怎么会在这里?万寿公主微微低着头,举起袖子半捂住脸,无奈地说:“爹爹说,皇帝金口玉言,他昨日已封我做户部司务,至少也该去个几天衙门,是以,他五更便命人叫我起身。”五更,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许烟杪同情地看着她。恭喜,欢迎加入社畜大军!又瞧着她脸色不对,就问:“公主昨夜休息不好?”万寿公主按了按有些酸胀的眼睛,点点头:“一夜未眠。”说到这个,她就满心怨念。她就算再对驸马失望,那也是正正经经失了一场恋,本来正在自己寝宫里忧郁、悲伤、难过着,对月伤怀,望天流泪,久久不能入睡,突然,一群宫女闯进来,说:“殿下!陛下让你去上朝!”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兵荒马乱大半天,又是穿官服,又是束发戴官帽,稀里糊涂穿过大半个后宫,气都快喘不匀了才及时赶到朝房中等待集合。什么忧郁悲伤都没有了,她困得很,现在只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许烟杪更同情了,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一拱手。朝会开始后,许烟杪扭头一看,发现万寿公主困得不行,但就是不敢睡觉。【这公主还真实诚,居然硬撑着不睡。】许烟杪忍不住感慨。【我们在队列后面,比较隐蔽,如果真的特别困倦,小小闭一下眼,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也不用担心睡觉误事,这种朝会对我们这些发发文书的小官压根没有太大意义,如果在前面几个朝代,五品以下都不用来上常朝。老皇帝就是看不惯有官员能睡懒觉,才把上朝人数扩大!】万寿公主含泪地看他一眼,心说:你可真是个好人。不仅帮她解开对驸马的心结,还教她怎么偷懒!但是,这么一说,满朝文武都能听到,她更不敢睡了!于是,朝会上,万寿公主努力强撑着把眼皮抬起来,至于驸马……在睡觉面前,已经完全不需要了。许烟杪虽然没有睡觉,却也在熟练地发呆,等着太监宣布下朝。然后,两个人都被同一道声音惊醒了“听闻陛下昨日将刘驸马以谋反大罪下狱,臣有言语欲奏。”“其一,驸马为夫,公主为妇,夫为妻纲,驸马欺辱自己妻子,如何能以谋反论处。”“其二,若其并非谋反,便该重议宋国公全家一案,不应当将他们废黜流放。此为轻罪重罚,破坏司法。”“其三……”除他之外,还有其他几个人也站了出来,对着老皇帝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主要中心思想就是公主既然当了驸马的妻子,就应该履行夫妻义务,要柔和,要顺从,要以夫为天,而不是应该一有矛盾就找娘家,还做出令丈夫下狱,令公婆被废为庶人这种有违伦理道德的事。真令许烟杪大开眼界。他用手肘顶了顶兵部司务的手臂,兵部司务默默把身体微微转动方向,还往旁边挪了几步。许烟杪没有放弃,继续用手肘去顶,顶得兵部司务不得已侧头,小声:“你干什么?”没看到陛下刚听完那些御史的话,已经在暴怒边缘了吗?许烟杪也小声问:“你知不知道出声的那几个老顽固是谁啊?”兵部司务不想回答。他一点也不想沾染上这些事情。但是许烟杪不厌其烦地持续骚扰他,最后还是把兵部司务骚扰得不得不开口“这些人都是都察院的御史……”兵部司务眯着眼睛看向那边,指着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他是正四品的右副都御史,姓崔名漪。也算是个传奇,真真正正的农家子,求学之路上,多次家中穷到无炊,全靠邻里接济。和那些口称农家子,实则是耕读之家,有几个佃户种地的所谓农家子不一样。”“崔漪……崔漪……”许烟杪喃喃自语:“这个姓名,我应该在哪看到过。”兵部司务瞳孔地震,惊恐地挤出声音:“要……要不……还是别……别想了……”然而,已经晚了。许烟杪沉思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于是大发雷霆的皇帝、慷慨陈词的崔漪、缩成鹌鹑不想撞老皇帝枪口的大臣们,就听见一道响亮的心声【崔漪!不就是那个妻管严吗!半个月前在外面喝酒喝嗨了,夜不归宿。他夫人气得不轻,放话出来说崔漪大晚上出去鬼混,要打死他。把崔漪吓得都不敢回家,怕夫人在衙门外堵他,还装病请了病假,躲到附近山里,当了好几天野人。】【怪不得喊夫为妻纲喊得那么大声……】【人嘛,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作者有话说:为一地知府,需懂得劝课农桑、均平赋役、从实科征、诚敬祭祀、平恕刑狱、旌表孝义、存恤孤寡、存举人才,参考自:且以农桑衣食之本,必及时劝课;学校育才之地,必加意劝勉;赋役必均平,科征必从实,祭祀必诚敬,刑狱必平恕,孝顺节义必旌表,鳏寡孤独必存恤,材德遗逸必荐举,边徼备御必严固,仓库出纳毋侵欺,有司官吏贪暴旷职者,监察御史按察司具实纠举。《明实录太宗实录》第8章 噫!这御史他大哥玩小倌诶!静。寂静。无比寂静。老皇帝的雷霆之怒都停顿了,目光古怪地定格在崔漪脸上。有和崔漪熟识的大臣想说些什么帮忙,但没找到合适话语,只能当场噎住。同时,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怪不得当时上门拜访,被他夫人以“病气过重”为由推脱,拒绝他们的探望,原来是你小子当时根本不在家啊!兵部尚书看向旁边懵逼震惊的户部尚书,低声:“我记得病假之后,崔御史来上朝,左眼青了,右边脸颊有抓痕,嘴角还破了,右手腕上还有大面积淤青?”户部尚书看了他一眼,心底诧异。这人记忆力还真不错,半个月前的事情都能记得崔漪具体是哪个地方受伤了。诧异完之后,就神采奕奕地加入讨论:“是这样没错,他还说是家里的砖瓦脱落砸下来,把家里的狸奴惊到,抓伤他的脸,他惊慌失措下一脚踩空,才摔得鼻青脸肿。”兵部尚书:“没想到是……”户部尚书:“家有河东狮啊。”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十分促狭。而崔漪,被许烟杪的心声狠狠捅了一刀后,眼波平静。“其三”他坚定且坚决,特别镇定,就像是之前就打算这么说地说:“但是皇家威仪不可侵犯,臣认为,其余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然而刘怿必须斩首,以警醒世人!”态度义正言辞,声音稳重有力,话语振聋发聩。许烟杪叹为观止【这就是能当上正四品的实力嘛,见风使舵的本事好牛啊。】面对若有若无的视线,间或还有其他御史的鄙夷,崔漪面不改色。什么见风使舵?有吗?有这玩意吗?至于被鄙夷……崔漪暗暗磨牙,冷笑一声。等着吧,迟早轮到你们!“陛下!”另一名御史像是蛇扬起颈,不屑地瞥了崔漪一眼,神态骄傲地上前,话语里意有所指:“臣无事不能对人言!”许烟杪挠挠脸颊,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话奇奇怪怪的,不太符合之前的场面。怎么就突然从崔漪见风使舵,到“无事不能对人言”了?【我知道了!】许烟杪在心里以拳击掌,眼底多了几许“我又懂了”的了然。【刚才在我没注意到的角落,老皇帝肯定向崔漪暗示了他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崔漪屈服了!】【而这个新御史看出来崔漪被威胁,也站出来,对老皇帝发出我不怕你威胁的暗示!】崔漪:“……”过程是对的,就是对象错了。老皇帝:“……”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的罪名你自己背!别随便冤枉人!从来只有臣子给皇帝顶罪的,没见过臣子让皇帝顶罪的。心里一串又一串话语掠过,几乎滚成了弹幕。新站出来的御史行为恭敬,语气却十分强硬:“臣以为,天姬虽贵,然出降之后,也不应当倚父欺夫。正所谓,男为乾,女为坤,男为阳、女为阴,男为刚、女为柔,夫尊妻卑方为世俗之礼,”“君不见,前朝太宗爱女房陵公主蓄男宠数位,欺驸马于床榻外,东窗事发,群宠或遭诛杀,或遭流放,公主亦被幽禁。”“君不见,五百年前楚朝,中宗为丹阳公主择婿,驸马乃大楚名将于彻,然则公主不喜武夫,嫌驸马蠢笨,婚后竟半载不与之同床,中宗闻之,以为其言行不合妇礼,有损皇家风范,不宜为人妻,遂下旨令二人和离,另改为温柔贤淑的南平公主。”“前朝庸帝尚且知晓公主亦该遵妇仪,严守女人之德,温良恭俭,举案齐眉,陛下莫非连昏庸的帝王都不如,插手夫妻吵架,强治驸马犯上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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