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用“砰”地一个下跪, 声音重到他自己都怀疑膝盖是不是骨裂了, 而这一跪太急太快,衣衫把他一绊, 直接丝滑地一踉跄, 滚到了老皇帝脚下。求生的欲望迸发,黄用一把抱住老皇帝小腿, 哀嚎:“陛下!!!臣已经知道了!陛下饶命啊, 臣实在冤枉,臣只想娇妻美妾在怀,不曾想过真真切切不曾想过”老皇帝险些一脚踹出去。怎么谁在情绪激动的时候, 都喜欢抱他的腿啊!知道的知道你是想要靠这个来打断许烟杪的思路,不让他产生怀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皇帝有多么羸弱, 谁都能近身!黄用不管, 他抱着那根腿就像抱着自己的九族:“陛下!臣真真切切不曾想过随着济北王造反啊!”【啥?!】老皇帝也吃了一吓, 语调都慢吞吞了:“……造反?”黄用试图给陛下挤眉弄眼。就是太孙要冤枉小白泽科举舞弊之前,小白泽在心里说过的啊!济北王密谋造反!他还打算气死太子!老皇帝当然记得这几件事, 他只是:“济北王造反, 和你有什么关系?”【对啊对啊!我看着,也没看到你家和济北王有什么深入联系啊!这年头还有上赶着和造反扯联系的?】那还不是因为你!上赶着和造反扯联系的黄用语气虚弱:“陛下怎会无事突然来臣家中, 定是知道臣与济北王书信来往的事情了吧。”【哦豁!老皇帝过来只是想带我观摩一下成亲后男人的幸福生活的, 没想到居然搞出了个狼人自曝!】【这黄用不会真的掺和进谋反的事了吧?诶?没有啊?那个书信来往, 不是都八百年前的事了吗,而且还是那种礼节性的信件,而且就一次,还是济北王成亲那会儿,随大流,人就不去了,送上信件祝福和恭贺之礼,这种都算的话,那满朝公卿没几个没被冤枉的了。】黄用微微低头,松了一口气。不枉他拿这个出来说事。就是能够确定自己不会真的被怀疑才用来当借口的,现在有许烟杪背书,更稳了。于是,接下来他就扮演了一个诚惶诚恐的臣子,绘声绘色地痛哭自己因为皇帝来造访而心怀忐忑,怀疑有人在背后告状。皇帝就算要去大臣家里,也应该是去宰相、尚书、公侯家中,怎么会突如其来想起他这个郎中。前面那些妻啊,妾啊,红颜知己啊,是他精神混乱时,脑子一热,说出来拖延时间的。现在他拖延不下去了,决定认命,并且试图为自己洗刷冤屈。所以之前反应才会那么的突兀。合情合理,合乎逻辑。很明显,他成功了。许烟杪信了。黄用跪在那里,紧紧抱着自己的九族,扯开嗓子就开始干嚎:“陛下!我和济北王真的没有一点关系!何况我只是一个郎中,济北王就算要收买,也不会收买我这种小人物!”【啊?文选司郎中也算小人物?正五品了吧。还是在吏部的主部。】黄用:“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许烟杪,我们之前难道结仇了?还是因为我在你上一位,你想把我搞下去,方便你升官?文选司其实就是吏部司,两个称呼都能用,不过如果写在文书上,还是称呼吏部文选司更加正式一些。许烟杪现在是吏部员外郎,从五品。【不过黄郎中确实不是勾结济北王的,地方的话,贵州按察司副使才是,中央的话,应城伯和济北王有频繁的书信来往,还有兵科给事中,掌印的那个,也勾结了才正七品,估计是怕官太高容易被发现?】黄用:“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许郎!你真是大好人!大大的好人!以后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黄用过不去!老皇帝身上那股子闲适感收拢了几分,几乎要高声冷笑了。好啊,按察司副使和给事中便罢了,应城伯这个他亲自封的伯爵,居然也和此事有勾连?若非许烟杪,他恐怕还要蒙在鼓里,直到在济北王那边收集到信件才被当头一棒。越想越恨,这位年号天统的大帝眼色一沉,好似回到了当年的战场上,弓弦已然拉紧。【说起来,济北王世子是不是还在京里来着?】都提到造反了,许烟杪翻着翻着就上了头。耳边过滤着黄用哭求的声音。实际上,如果他仔细看一下的话就会发现那边的君臣二人,互动得非常不走心,一个意思意思哭嚎,另外一个嘴巴“嗯嗯”“好好”“我信你”的应和两声。心思全放在许烟杪的心声上。【啧啧,这济北王世子也是真心喜欢那花魁啊,除了联系官员,就是呆在花魁那里。】【不过花魁现在已经不能叫花魁了,青楼已经没了哦豁,原来是青楼一关门,就被这个世子接走了。】【啧,我收回之前的话,真心个屁,这种真心狗都不要,真喜欢,之前就该花钱给人家赎身了。】正抱着老皇帝小腿不松的黄用,下意识大力点头。没错没错,这算个屁的真心!他对真真、爱爱、怜怜才是真心!一想到自己再也找不回来的红颜知己,黄用哇的一下,哭得更加真诚,更加大声了。老皇帝嫌弃地看着自己这个大臣。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许烟杪横空出世,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那些大臣私底下的样子毕竟,谁没事在官场表露真面目啊。结果,黄用这么一哭……【诶?黄郎中又说到哪了?怎么哭得那么大声?】许烟杪一个回神,注意力从济北王造反那边杀了个回马枪,又关注上了黄用。黄用:“……”黄用:“呜……”老皇帝用力抽出腿,踹了他一脚:“你哭个屁!”朕还想哭呢!黄用探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说:“陛下,请允许臣将功赎罪。臣觉得,可以通过济北王世子带回去的那个花魁作为突破。男人一般松了裤腰带,口风就不会太紧了,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总会想炫耀一下。”老皇帝听黄用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颇有些意外:“你倒确实是用心。”黄用唇角抽搐了一下。牵扯到前程,我能不用心吗?如果让陛下你记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吏部文选司郎中黄用打断许烟杪心声,致使搜查济北王造反证据上多添波折”,那估计升官也要多添波折了。老皇帝又道:“但你怎么能确定那花魁愿意帮我们?济北王世子可是她的恩卿,她这花魁名头都是对方捧上去的,原先此人在楼里籍籍无名。二人之间的情义有一两年了,何况如今入了世子府,当了贵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怎会有心思弃暗投明?”黄用愣了愣。敢用这个救命,当然是想好了理由。他的理由就是贵妾值几条命?如果让她知道皇帝已经盯紧了济北王府,济北王全家随时会被推上断头台,她肯定会想办法脱身。济北王世子对那花魁都未必有多真心,那,王府大难临头,花魁只顾着自己,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济北王世子还把人捧成花魁,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万一花魁就是念着这份真情呢!【啊?捧成花魁……是什么好事吗?】许烟杪又开始困惑了。【花魁代表名气,代表着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去睡……总之,一般人也不会想要这种待遇?】【而且……】许烟杪想到之前在花楼里发现的事情,目露同情之色。【越是赚得多,越是被逼着不停接客,很多变态都愿意一掷千金欺负花魁。】反而是普通【妓】【女】,就正常接客,虽然也很辛苦,但是大多客人也舍不得加钱玩变态的。但黄用是想不到这些的。他浓黑的眉头抽搐了几下,明显是把笑容强忍下去。那心里已经笑开来:许郎果真是个雏儿,行事看事都带着纯真。花楼里等级分明,越高等的,越是摇钱树,所受待遇越好,怎么会不想成为花魁?皇帝的声音突然传来:“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将那花魁带过来?”黄用:“啊?”老皇帝一挑眉:“你‘啊’甚么?”黄用犹豫着说:“陛下不是说,她们之间有情义……”老皇帝不耐烦了:“让你去你就去,唧唧歪歪作甚!”黄用连忙告退去安排,火烧火燎地出门,心里猛然跳出一个念头陛下该不会,更相信许烟杪的判断吧?哪怕对方实际上没有更强有力的证据,也愿意去采纳对方的想法?这就是宠臣的待遇?羡慕不来,真的羡慕不来。黄用小跑出去交代事情,又小跑回来。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那花魁出现在黄家厅室上,双眼里异彩连连。她不知道这些人“请”她过来做什么,但能不惧怕济北王世子,必然是一股不弱的势力,甚么可能改变她的处境。*当花魁出现时,老皇帝和黄用都沉默了。这是花魁???这个外表看着格外冷硬,没有丝毫风情的女子,是花魁?他们虽然不去花楼,但也听说过那什么“评花榜”,往年评出来的“状元”皆是亭亭玉立,色艺双绝!难道这人的才艺十分高超?那也不对啊,近两年没有流传花魁娘子的诗作,也不曾听说其与文人有过什么唱酬联吟的雅事。这……黄用不会找错人了吧?/我不会找错人了吧?许烟杪讶然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