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你说什么？”
坐在御座上的朱由校先是一愣，好似没有听清楚叶向高说什么。
“回陛下，”叶向高直起身子，稍稍提高了音量：“臣接到奏本，山西蒲州生聚三万乱民，三天时间大破平阳府，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什么？
朱由校豁然起身，怒道：“乱民大破平阳府？哪里来的乱民，怎么前期没有一丝消息传来？山西巡抚，山陕兵备道，各道府御史是干什么吃的？”
方才心情才好些的朱由校听闻此事，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近乎于质问。
一般来说，州府之地，军政民事，无所不包，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知县，知府，巡抚都有权利上报给朝廷，而各兵备道，各道御史更是有提前调动军队镇压民变的权利。
可是从叶向高的话中，朱由校没有听到山西各地有任何奋起反抗，杀敌护城的信息。
而且，朱由校已经想到了，乱民一起，对于自己削弱王琦的计划，大为不利！
“传旨，立刻让太原总兵，兵备道会同山西巡抚，召集部队，务必将这股贼人，绞杀在蒲州、平阳府境内，不能让波及到山西之外的任何区域！”
“陛下，乱民声势浩大，若是只调集山西范围内的兵马，恐怕无济于事，”叶向高摇了摇头：“最不济，也要朝廷派人，去一趟山西，总摄大局！”
听到叶向高的话，朱由校立刻冷静下来，半眯眼睛，半晌没有回话。
这老狐狸明显是话里有话。
朝廷派人入晋，总摄大局，这话没错。
但是派谁去呢？
齐国公现在明面上还是国之柱石，此番小打小闹自然不能让王琦去，就算内阁提名，他朱由校也不能让王琦去，这不是扇自己的脸吗？
自食其言？皇帝还要脸的。
派孙传庭，杨昌嗣去？此二人太年轻，资历不够，不适合总揽数省军政大权，也不会服众。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王化贞有这个资格了？
但是王化贞是谁？
王琦的舅舅，辽东的上一任巡抚。
半晌之后，啪的一声。
朱由校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着内阁即可梳理一个名单上来，报于朕，再议！”
“陛下，十万火急，不可”叶向高向前迈步，想要争取一下。
“叶爱卿，平阳府的乱民，不是一朝一夕起势，你如果有时间，不妨赶紧去召集内阁几人商议出一个对策，”朱由校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叶向高的话：“朕等着呢。”
“老臣，老臣遵旨”
叶向高重新跪拜，而后缓缓退去。
寒冬落日，将这位老臣的身影拉的斜长，仿佛越发单薄。
“去，将洪承畴，孙传庭召来，朕有话要问！”望着叶向高离去的背影，朱由校抿着嘴，眸子中好似深掩着一股子得意：“这些个老臣，早就应该被扫进垃圾堆里了.”
此时此刻，朱由校的内心，终于生出了一股子快意来。
等将王琦的兵权收归，到时候，才是朕真正大展拳脚的时候！
————
当宫里来人的时候，洪承畴正在自家小院中烤制羊腿，和几个好友一起大快朵颐。
最近京城很是流行炭烧烤羊腿的吃法，这还是科尔沁草原传到南方的吃法，也得益于近几年汉人和蒙古人的亲密关系，很多优质牛羊马匹，都源源不断的从山西，蓟州府等人南下运来，又有数之不尽的巨量财富，在两国的边境线上流动转运。
无数人为之赚的盆满钵满。
尤以范家为首的晋商最甚！
三人围坐，洪承畴对面，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士子道：“听说正是齐国公支持，才有如今号称三晋第一豪富的范家！”
“别说范家了，整个北方，从山海关道雁门关这一条数千里的国境线上，哪一处不是在齐国公的掌控之下？今天齐国公说提高喜风口一成税银，明天蓟州府刘家就要亲自去往山东诸城，跪在齐国公府前，求下一个恩典来”
“嘿，这位国公爷，当真是视当今天子如无物啊！”
两个友人聊得起劲，突然都停下嘴巴，扭头看向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洪承畴：“彦演，你怎么看？”
坐在一旁挽着袖子，吃得满嘴流油的洪承畴没有打理两人，嚼着羊腿，一口闷酒，嚼了半晌而后仰天一个饱嗝，白气自口中出，带着烈酒的芬芳和羊肉的腥膻。
冬日严寒，羊肉暖腹。
额，舒服！
拿起一旁的白巾，擦了擦嘴巴，将手心手背擦拭干净后，才小心的将袖子折下。
看似粗狂，实则谨慎万分。
“问我怎么看？”洪承畴嘿嘿一笑：“武曲星远在诸城，伱以为，他是不想回来？”
“你的意思是？”两个友人低声追问。
“皇上，毕竟是皇上，只要假以时日，不用一兵一卒，齐国公只能束手就擒！兵权，人事，财权，尽皆奉上！”洪承畴仰起头，音调都提高了几许：“什么叫皇权？什么叫普天之下？”
这就是！
“圣旨道到！！”
洪承畴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了小黄门的声音。
霎时间，扑通两声，除了洪承畴，其余两人都已经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只有洪承畴好整以暇，起身还有时间整了整袖口和领子，丝毫不显慌乱。
“圣上口谕，宣通政衙门左参议洪承畴入宫觐见！”
小黄门口宣圣谕之后，才低着头弓着腰：“洪参议，圣上让您赶紧入宫，有大事！”
这个时候自有洪府管事上前，递上‘跑腿钱’。
“可是关于山西乱民事？”洪承畴低声开口问询。
“洪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小的佩服，”小黄门吹捧了一句，侧身道：“事不宜迟，大人，请吧！”
“稍歇，换身衣服不迟，”洪承畴面露自信光芒，轻轻一礼，而后转身回房更衣。
作为通政衙门左参议，洪承畴是第一个知道山西乱民事的朝官，也是他将这封奏本交给叶向高的。
他知道，现在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中了。
“齐国公？”站在桌前，任由几个丫鬟伺候自己更衣的洪承畴脑海中尽是齐国公王琦的身影：“等着吧，我会一步步的追上你，并且超过你！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