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 贺汉渚的心情有些低落。
她这一去就是大半,儿十分想她。此当自己告诉他,妈妈能回来为他过生, 难得他兴奋极了,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已经盼望了这么久,现在要是突然告诉他,妈妈要迟些才能回, 赶他的生,也知道他将会是何的伤心。
至于她迟归的原因,只能说,太巧。她回乘的船停经南洋海峡附近的一个岛国,王太后染了病, 国王听说她就在这条船,亲自等在港口求医。她下船看病,诊断疑似是感染了一种病毒,并且,这种病毒有强的传染『性』,还有一定的潜伏期。经过询, 果然, 获悉该地民间也已有了相当数量的民众罹患和王太后类似症状的病, 其中就有少早出于种种原因而漂洋过海去谋生的华侨,当即让船迅速离港,所有已下船的人员则先留下能返船离开,包括她本人在内。
在她下船的时候, 贺兰雪和叶贤齐恰因别的事,留在了船,就这样, 他们跟船被迫先行路,她则暂时滞留在了当地。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她出国的时候,丁春山和她同行,下船,亦是此,寸步离。贺汉渚快收到消息,焦虑至极,担心她的安全,虽恨得自己立刻『插』翅飞去,鞭长莫及,他十分清楚,在种地方,傅明城的系网会比自己更直接,他当即找了傅明城,请他帮忙保护她的周全。周他陆续得知情况进展,当地的传染病已获得有效控制,她也安然无恙,等待下一班将要停靠过来的轮船,到时搭乘去,继续踏返程。
今天他收到确切的最新消息,算,无何,她也没法在儿的生归来了。
汽车停下,贺汉渚待司机开门,自己就立刻推开车门下了车,门房早也开了大门迎接,他一路疾步入内,管事和老妈见他回了,相继来迎,笑怎的今回得比平常要早。他走到大厅,儿,被告知红莲刚带他回了房,继续朝里去,到了儿的房间外,还没进去,听见了红莲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你初的裤现在穿都短了,这套衣裳是裁缝刚几天做好刚送来的,难得和你爹一起吃晚饭,小心肝你是今晚就穿呢,还是等到你娘和姑姑他们回来天再穿?”
“等我娘和姑姑回来穿。”儿稚嫩的嗓音传来。
贺汉渚停步,透过半开的门望进去,见床铺一套小西服,红莲和丫头在一旁忙。
“好,好……就留等你娘他们回来穿吧。哎呦得了,你娘过两天回来一看,小心肝趁她在家,个头居然噌地一下就拔高了这么多,她知道会有多高兴哪!”
红莲让丫头把新衣裳收起,自己给他穿原来的,嘴里继续念叨。
贺铭恩挣脱开了红莲的手。
“小心肝,来,姨婆给你穿衣——”
“姨婆我自己会穿衣裳了。娘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还有——”
贺铭恩的小脸『露』出了一缕忸怩之『色』,“姨婆,你要再叫我小心肝了好好?我爹叫我铭恩,我娘叫我小恩。”
“胡说!你还这么小,怎么能自己做事?你娘对,等她回来了,姨婆要和她说!你听话,乖乖地动!还有,小心肝多好,怎么能叫了?”
贺铭恩小胳膊小腿挣扎了几下,可是抗议无效,最后还是像平常一样被红莲给按住,好容易终于获得解脱,拔腿就朝床边的一堵墙跑去,跑到跟,一只手举到头顶,小心翼翼地平移过去,和头做了几道记号的位置比较了一下,随即扭头,笑容灿烂无比:“真的!我又长高了!我记娘的话,都有好好吃饭——”
他看见了站在门外的父亲,笑容顿时凝住,叫了声“爹”,随即闭小嘴,默默地看贺汉渚。
贺汉渚笑走了进去,朝他招了招手:“是吗?个头好像是高了些,就是知道有没长肉。过来,爹抱一下,掂下沉沉。”
贺铭恩仿佛怎么情愿,依父亲的话,虽靠向了他,却磨磨蹭蹭的。
“姑爷你今怎回得这么早?”红莲有点惊喜。
“是说好了,和铭恩一起吃晚饭吗?正好没事了,就早点回。”贺汉渚看了眼儿,说。
“太好了。晚饭准备得差多了,您要是饿了,可以早点吃。”
“我饿,随铭恩吧。”贺汉渚看半晌还没走到自己跟的儿。红莲又喜滋滋地将小少爷方才说了么多话的事告诉了他。
“咱们家小少爷这么聪明!记『性』还好!么一大串拗口的话,亏他都说得清清楚楚!我看大人都没他懂得多讲得好!”红莲起劲地夸个停。
贺汉渚白天能和儿见面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而晚,等他回家,往往儿已经睡了。儿给他的印象就是听话,安静。除了当初初为人父之时的手忙脚『乱』,从出生后,儿几乎就没什么让他『操』心的地方。等后来确定儿会说话,更是完全地放了心。有时苏雪至觉得儿的表达欲望及同龄小孩,颇为顾虑,他也以为然,说顺其自然就行,还说自己小时候也爱讲话,儿随他而已。
平“惜字金”的儿今天这样同寻常,贺汉渚想到刚才他说要把新衣留到他母亲回家过生天再穿的情景,想必儿对天极是盼望,心里禁愈发烦恼,口中却笑道:“是吗?说给我听听。”
见父亲的注意转了,再要抱自己,贺铭恩暗暗松了口气,立刻停在这个在他眼中是世界最高大的男人的面,两只小手垂在身侧垂得笔直,眼睛看他衣角,背书一样的口吻说:“三公说,水里没有水鬼,声音是水里的旋涡发出来的。”说完再次闭了口。
“是这样的啊!小少爷,你刚才明明是这么说的!快,赶紧的,就照你刚才说的话,原原本本,再讲一遍给你爹听!”
红莲一听,急了,忙提醒,又拉丫头和老李给自己作证,以证明小少爷刚才真的说了长的一段话,绝是自己在夸大。
老妈和小丫头连连点头,极证明。贺铭恩悄悄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见他脸虽带笑,目光也望自己,凭了孩童天然的敏感,他觉得父亲对自己说了什么似乎并是真的感兴趣。
管红莲再怎么催,贺铭恩就是再开腔了,站,一动动。
贺汉渚见儿说,加自己有心事,也就勉强了,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以表对他今天表现的嘉奖。
红莲极是遗憾,为姑爷没能亲耳听小少爷讲么多话心疼了几秒,又道:“姑爷,你最近有没再收到我们小姐的消息?小少爷天天盼他娘回来给他过生呢!还有他小姑,舅舅。说起来,我竟也一晃这么多都没见我们表少爷了,等他回来,可别认出我! ”
她唏嘘的时候,贺铭恩透过两排长长的睫『毛』,一直在悄悄地看父亲。贺汉渚没立刻回答,望向儿,对了他的目光,他肚饿了没,一起吃饭。
饭桌旁,父一大一小相对而坐。贺汉渚在儿的面,正襟危坐。
他的祖父极言传身,在他小的时候就是这么养他的。他敢自夸何何出『色』,要说各方面比足比下有余,应当至于是信口开河。现在轮到自己当老了,自然想要在儿的面表现得最好,敢过于散漫。
贺铭恩坐在苏雪至请木匠特别打制的一张高腿椅,自然,身也是坐得笔直。两人中间的张椅是苏雪至的,现在空。
父难得一起吃顿正儿八经的晚饭,厨自然使出浑身解数,桌摆满了菜。贺汉渚替儿盛了一碗饭,放到了他的面。贺铭恩双手接过,还道了谢。
饭桌悄然无声,只有勺碟偶然相碰发出的轻微声音。贺汉渚有些食知味,吃了一碗,放下筷。贺铭恩瞄了眼他的碗,飞快地几口扒完了自己碗里的饭,跟也要放筷,却被贺汉渚阻了。
他给儿又盛了些饭,让他再吃些。“慢慢吃,赶,爹晚没事,出去,就陪你。”
他温声说完,还往儿的碗里夹了一个他爱吃的小鸡腿。贺铭恩低头再次开始吃饭。
贺汉渚一直看儿,等他又吃完了,他还要要,他摇头说饱了。贺汉渚估『摸』也差多了,将儿带进了自己的书房,抱他坐进椅里,然后拿出准备好的东西,笑递了过去。
这是一只盒,他让儿自己打开。贺铭恩开了盒,发现里面是一双鞋跟带钝头马刺的小马靴,禁疑『惑』地抬起头。
“你去是就想学骑马吗?你妈妈答应,说你太小。今你又长了一岁,等爹找到了合适的小马,爹带你去。这双马靴就是特意给你做的,到时候你穿学骑马。高高兴?”
贺铭恩眼睛顿时发亮,点了点头。
贺汉渚咧嘴一笑,拿出小靴,蹲了下去,开始替他穿靴。
“来,穿了走走看,大小合合适。”
他替儿穿好靴。贺铭恩从高高的椅滑了下来,踩脚的新马靴,在地板来回走了几趟,发出咯噔咯噔的响亮声音。
“大小正好!谢谢爹!”贺铭恩仰起小脸看父亲,眼睛里闪烁喜悦的光芒。
贺汉渚笑再次蹲在了他的面,看他的眼睛,说:“你既然已经可以学骑小马了,这就说明你长大了,是个男汉了,是是?”
贺铭恩点头。
“好,么有件事,爹想告诉你——”
当父亲的一顿,强调的语气复,“咱们先说好,既然已经是男汉,么无什么事,哪怕是叫自己失望的事,发生了,就能哭鼻,对对?”
贺铭恩又点头:“对!”他响亮的声音应道。
“好,爹就说了。”
贺汉渚自己能说的出来的最平缓的语调说奥:“爹收到一个消息,因为出了一点意外,你妈妈应该是没法和小姑还有舅舅他们一起回来给你过生了——”
笑容从贺铭恩的脸渐渐消失。贺汉渚忙补充:“下个月,下个月,我保证,她一定能回来!”
贺铭恩耷拉小脑袋。
贺汉渚咳了一声,笑容消失,板起了脸:“刚才可是已经说好了,能哭的!”
见儿还是吭声,他只好又放缓语调:“虽然妈妈回来,过,是还有姑姑和舅舅吗?姑姑虽然以只看过你的照片,她非常喜欢你,她想见你,到时候,她、舅舅还有爹,我们一起为你过生,也会一样热闹的。”
贺铭恩摇头:“我哭!我没系的。姑姑和舅舅回来,我也高兴。”
贺汉渚知道儿听话,没想到这么好哄,颇觉过之喜,夸他听话,随即他晚想做什么,说自己陪他一起。
“爹你有事你去忙,我没系,我自己会看卡片的!”儿说道。
苏雪至给儿准备了许多看图认字的彩『色』卡片,面画各种各样栩栩生的花鸟鱼虫,还有一些简单的字母或者数字。儿好像喜欢,她出去后,贺汉渚晚回家,曾止一次在睡的儿的枕边看见些散落的卡片。
“好,爹就陪你了。”贺汉渚终于彻底地放了心,叫来了人,让带儿出去。
他目送儿被牵走的小小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舒完气,想到连儿这么小都此懂事,自己若还失落已,岂非连小儿也?
都等了这么久,再多些天,又有何妨?
他自嘲般地摇了摇头,看了眼桌的未完公事,排除杂念,开台灯坐了下去。
这一忙,就是几个钟头,等他抬头,发现已快十一点了,人也觉乏了。他丢下笔,起身,了台灯,走出书房。
妻的多育儿理念,和贺汉渚其实颇有冲突。就和两人刚认识时的情景一模一样,一开始,他还会据理争几下,后来知道争过她,撒手让出大权,闭口再提意见了。过,主张让儿早早独自睡觉的这一点,夫『妇』二人倒是难得的意见相同。
儿的卧房就在两人卧室的隔壁。苏雪至出国后,贺汉渚就养成了每晚睡要去看下儿的习惯,只要他在家,必会执行。今晚自然也例外。他轻轻地推开了门。和往常一样,红莲她们已各自回房休息,卧室里熄了灯,儿应该早已睡。
借夜晚的余光,贺汉渚蹑手蹑脚地走向床。他仿佛听到了来自床头的什么奇怪的轻微异声,下一刻又消失了。起先他以为意,以为听错了。他走到床边,开了台灯,望向儿,发现他蒙在被里睡觉。
儿整个人在被下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一动动。贺汉渚怕他气闷,抬手,拉了拉被头,想拉下来些,却发现被拉动,好像被他从里面压住了。
贺汉渚再拉,刚拉下来点,『露』出儿黑头发的小脑袋的顶,嗤的一下,被又被飞快地拽了回去,再次蒙住了个小脑袋。
贺汉渚终于感觉对劲了,又试了试,愈发确定,儿醒,此刻正揪被,让自己拉下来。
他终于掀了被,发现儿趴在枕,虽然看见脸,两只小肩膀却在微微地动,再一看,好家伙,枕头湿了一片,连被头也『潮』乎乎的。
等大人都走了,儿竟一个人藏在房间的被下偷偷地哭?
贺汉渚又是吃惊,又是意外,抱儿软软的小身体,轻而易举将他翻了过来。
果然,儿在偷偷地哭鼻,只过,现在大概因为自己进来了,他拼命地憋,以致于一张小脸憋得红扑扑的,人都撞气了,还一下一下地抽噎,看好可怜。
贺汉渚顿悟。
“你想妈妈了?”他。
贺铭恩紧紧闭眼睛,一边抽泣,一边使劲摇头。贺汉渚觉得心脏都缩了一下,什么严父的形象,此刻也全然顾了,将儿小小的身抱进了怀里。
“别哭了!”
他一顿,改口,“算了!你想哭就哭,这回没系,允许你哭。”
他希望儿动动就哭,她却认为孩有权利哭泣来表达情绪。就为了这个,以两人还拌过嘴。
过现在,真的要了。
她一去就这么久,好容易终于盼到归来,临了又要推迟归期,别说儿了,连他都觉得……
哎!一言难尽。
贺铭恩再也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抽泣:“呜呜……我想妈妈了……我想她早点回来……”
“你想妈妈,晚为什么告诉我?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鼻?”
贺汉渚第一次发现,儿竟这么倔。这像谁?他?还是她?
他说倒也罢了,这么一说,贺铭恩哭得更是抽噎个停。
“……你本来就喜欢我的……我想让你更喜欢我……呜呜……”
贺汉渚目瞪口呆,赶紧又哄,哄了半晌,小人总算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贺汉渚找出手帕,替儿擦脸,越想越气:“谁跟你说我喜欢你的?你告诉爹,爹帮你出气!”
贺铭恩感到自己的脸蛋被他擦得有点疼,想扭头躲开,心里却又舍得——在贺铭恩的眼里,他的父亲是这个世界最英俊最伟岸的男人,可是从有记忆以来,父亲就好像从没对自己这么好过。虽然妈妈的怀抱比他香比他软,贺铭恩却想从父亲的怀抱里出来。
也知是脸疼,还是想到了伤心事,小朋友的眼圈又红了。他含眼泪,抽泣道:“呜呜……是妈妈说的……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