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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记不清了。”老人摇了摇头:“当时,一片混乱,我只记得我倒在了乱军之中,身边都是死尸。有我们的人,但更多的是敌人。脸上,手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我能够闻到的只有血腥的味道,能够听到的就只有刀剑碰撞的那种声音。
我以为我会跟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一样,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可就在我准备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一双手将我拉了起来。是将军,是将军带着我从敌人那里厮杀了出来。
我不知道将军是如何做到的,兴许是我们运气好。在厮杀的时候,我们退到了已经被点燃的粮仓那里,借着火光的掩映,才最终留住了一条性命。”
“那将军呢?”
“将军也受了很重的伤,他的一条胳膊,几乎都要被敌人给砍下来了。最终能够活下来,除了军医的本事之外,也靠着我们自己的意志力。那场厮杀结束之后,我的耳朵有好一阵子都处于嗡嗡乱叫的状态,鼻子也不灵了。似乎除了血腥气之外,别的味道都闻不到了。
将军比我好一些,可他受伤的那只胳膊,却不能恢复到以前了。好在,边关的危机总算是解除了。敌人因为没有了粮草,陷入了困境之中,而朝廷也终于相信了我们之前所说的那些,增派了守军过来。”
“那元帅呢?是否兑现了他自己的承诺。”
“他上奏朝廷,免去了将军的那个【副】字。”
“那婚事呢?”
“元帅似乎是在有意忘记那件事情。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元帅他不是忘记了,而是嫌弃将军出身低微。就算他已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将军了,可他胳膊受了伤,日后想要再建功立业,几乎是不可能的。元帅,是李姓的元帅,自然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更适合的人家,为自己也能谋划一个更好的将来。”
“那将军呢?可曾看得有你这么透彻?”
“将军比我聪明,焉能不知道元帅的心思。只是让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元帅的女儿当时就在军中,得知了婚约的事情之后,不仅没有躲着将军,反而趁着夜色到了将军的营帐中。”
“有点儿意思啊。”
“这老话都说虎父无犬女,依我看来,小姐倒是比元帅更多了几分气度。她去将军营帐,就是想要看看,她的父亲为她挑选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子。想要看看,那个敢于带着八百死士潜入敌军大帐,烧毁敌军粮草,破解边关危机的又是一个怎样的男子。结果,没想到,小姐一眼就相中了将军,并且主动恳求她的父亲,也就是元帅应允了这门亲事。”
“这是好事啊,如果我是你们元帅,我就准了。”
“可惜,你不是我们元帅。我们元帅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不仅没有成全小姐和将军,反而勃然大怒,甚至命人将小姐送回长安。”
“从你的描述来看,这位元帅府的大小姐,似乎不是那种听之任之的性子。她应该,没有离开吧?”
“夫人说的没错,小姐的确没有走。她用计迷惑了那些送她回长安的兵士,然后乔装打扮,又偷偷回到了营中,并且私下约见将军,在边关明月的见证下,互许了终身。”
“我喜欢这位小姐的性格。”邢如意忍不住说了句:“可惜,这样直爽的小姐,就这么跟你们将军私定终身,接下来要面对的肯定是一出悲剧。”
“不错。小姐私自回营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元帅的耳朵里。元帅气急之下,不仅囚禁了小姐,还命人仗责了将军。最后,小姐以死相逼,元帅才不得已饶了将军一命。”
“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家元帅也该妥协了吧?”
“是。按说是应该坏事变成好事的。”老人眯起了眼睛:“当时,因为边关军情已经化解,敌国又有了和解的意思。于是,元帅便让将军作为我方代表,前去和谈。我作为亲卫,自然也是随着将军一同前去的。和谈过程十分顺利,可就在酒宴结束之后,我发现将军有些异样。”
“那些人该不是在酒宴中做了手脚吧?”
“将军他中了毒,一种极其凶险的慢性毒药。好在,我跟随师傅学习的那些年,也学了一些解毒之法。回到营中之后,就按照之前师傅交给我的法子,帮将军解毒。虽不能尽数消除,却也让将军保住了性命。”
“你们将军这命运还真是够波折的。可我听了大半天,这些似乎都与英子的母亲,也就是瑛姑没有任何的牵连啊。”
“原本是没有的。”老人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和谈结束之后,元帅似乎心情大好,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将军完婚。我们这些亲卫,都很为将军高兴,以为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哪曾想,就在洞房花烛夜里,将军他竟然再次被人谋害。”
“谋害?”
“喝过交杯酒,将军轻轻揭去了罩在小姐头上的红盖头,却惊骇的发现,那里坐着的并不是小姐,而是小姐身旁的丫鬟瑛姑。”
“丫鬟代嫁?嗯,貌似也是挺常见的情节。不过这种情节,一般都发生在小姐不愿意的情况下。”
“将军当即大怒,他逼问瑛姑,小姐究竟去了哪里?瑛姑却哆哆嗦嗦,什么都不愿意说。将军无奈,只得转身,想要去找元帅问个清楚。哪曾想,刚刚走出大帐,就倒在了地上。这时,瑛姑追了出来。她告诉将军,小姐已经被元帅暗中送回长安去了,而她已经被元帅收为了义女。所以,元帅并不算违反当初的承诺。”
“好一个收为义女。不得不说,你们这位元帅还真是老奸巨猾。”
“若事情到了这里,我也不埋怨瑛姑什么了。她毕竟只是一个丫鬟,婚姻大事,也由不得她做主。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做这个将军夫人,暗中给将军下了qing蛊。”
“qing蛊?”
“对,就是qing蛊,一种来自西域的毒药。当瑛姑知道元帅要将她嫁给将军的时候,她虽有些为难,可心中还是高兴的。从一个小丫鬟,一跃成为将军夫人,这是多少边关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人,都有私心。她有,我们也不怪她。可她不该在明知道将军体内余毒未解的情况下,还给将军种下这种qing蛊。”
“将军被毒死了?”
老人摇摇头:“若当时就被她毒死了,倒也算是一种解脱。这qing蛊,分为公母。瑛姑为了得到将军的心,将母蛊吞到了自己体内,而将公蛊借着喝交杯酒的时候种到了将军体内。公母互为吸引,就算将军极度厌恶瑛姑,却也不得不时常跟她在一起。
从那之后,将军算是彻底废了。一方面,他因为思念小姐,而要忍受qing蛊的折磨。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qing蛊,不得不终日面对着瑛姑。甚至,只要离开瑛姑十步,就会被qing蛊啃咬。
将军他,为了摆脱这种折磨,日日酗酒,甚至不惜用刀剑将自己割得满身伤痕。”
“城外小树林里的那座坟墓就是将军的吧?既是将军,为何墓碑上连个生平都没有。还有,将军他究竟是如何死的?难不成,是被这qing蛊反噬,生生折磨死的?”
“将军是自杀的。”老人走回到火炉旁:“那时,将军虽日日经受折磨,可他始终都忍着,坚持着。他虽没有明说,可我们都知道,他是在等小姐。一晃三年,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一日,将军与瑛姑又起了争执,瑛姑告诉将军,其实小姐早就已经不在了。
原来,三年前,将军奉命前去和谈。小姐不放心,便让瑛姑跟着打探消息。将军中毒的事情,自然也就瑛姑知道了。她着急慌忙的去禀告小姐,却被元帅的人给拦了下来。元帅让她假传消息,就说将军中毒已深,已经不治身亡,好借此让小姐死了心。
元帅还承诺瑛姑,只要她骗住了小姐,就让她顶替小姐嫁给将军为妻。
瑛姑自然不敢违逆将军,加之她也对元帅的提议动了心,便照着将军的这番话说了。哪曾想,小姐竟也是个烈性女子,在回到长安之后便因为思念将军郁郁而终了。得知真相,将军当即崩溃,随后蛊毒入心。将军为摆脱qing蛊的控制,以随身佩剑,剖心取蛊,死了。”
邢如意一下子愣住了,她方才想过很多种将军的死法,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惨烈的。
“将军死后,我便将他的尸骸焚化,带回了这里。这里是将军的家乡,我想,他应该愿意留在这里,留在故土。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瑛姑竟然也跟了过来,而且还以将军遗孀自居。”
“那这些,又跟英子有什么关系呢?她是将军的女儿,你让她嫁给将军的墓碑,这岂不是你有违人伦?”
“英子不是将军的女儿。”
“不是吗?”
“不是!将军恨她,又怎么可能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英子是瑛姑到了这里之后,跟别的男人生的。可她不要脸,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也就算了,居然还将这个孩子也算到了将军的头上,甚至以此为借口,找我索要将军生前的遗物。说是遗物,也不过是贪图将军生前留下的财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