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拱卫青龙帝国都城的二十万禁军分为两座大营,分别是部署在都城西门外的西大营以及驻扎在南门外的南大营。

在南大营的一所营房内,同他一起返回的弟兄,围住从醉酒中醒来的何徠,七嘴八舌的询问事情的经过。这时,贾守义推门走了进来。

看见贾守义那张阴沉的脸,所有人都知趣的离开。

“贾大哥,怎么样?”何徠问道。

“你的事我跟吴飞腾将军说了,他还特意带着我去了一趟庆崇侯府邸。”贾守义坐到了他的对面,“庆崇侯不见我们,只是传出话来说,这是圣君世子的事,他只是帮忙出面。具体的他也不知道,让我们去问圣君世子。”

“润娘一家是他们带走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何徠双手抱头,无力感席卷全身。

安慰着拍了一下何徠的肩,贾守义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半年前,有人在青明山中挖到金块,坊间便开始流传青明山中有金矿。没过多久,这事就被圣君世子龙自游知道了,他便想着买下这座山,而且他也确实是委托庆崇侯去办这件事。”何徠放下双手,抬起头。听着贾守义说,“你也知道润娘他们家的爵位没了,既然圣君世子想要,他们家也就想着差不多的价格卖了就算了,只是,当时在场的杨谭只肯出五百个金饷。”

“五百个金饷,还不够买头牛的。”何徠骂道。

“是啊,润娘他们家觉得太少了,一时间双方就僵到了这里。没想到,第二天夜里,杨谭带着护卫们将全村老老少少都赶了出来,强行霸占了青明山。”

“润娘他家人呢?”何徠急急的问道。

“有人说看到润娘一家被塞进一辆马车后带走了。”

“就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吗?”

贾守义摇头。“不过,守城门的弟兄跟我说,有一天,天蒙蒙亮,几辆庆崇侯家的马车急急忙忙的出了南城门。守门的弟兄听到马车内传出女子的哭泣声,便拦住多问了一句,庆崇侯的外事管家说是将府中的歌姬要送往南方。”

“送去了哪里?”何徠一下子跳了起来,抓住贾守义的胳膊焦急的问道,“那个管家呢?”

贾守义一脸苦笑,“还记得我们回来的时候,被禁帅斩杀的那个人吗?”

何徠一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是他?”

“就是那个管家。”

何徠颓废的坐回原位,双手抱头。

“你的润娘应该还活着,只要还活的,你就有机会再见到她。”贾守义劝道。

“可我都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终是会有办法的,他杨权不可能永远高高在上。”

“贾大哥,有圣君世子给他撑腰。以后圣君世子又会成为圣君。”何徠说道这,眼泪颗颗掉落,“我们没有希望。”

“谁说龙自游就一定会成为下一位圣君。”贾守义眼中闪着光,四周无人,他压低声音,加快语速道,“谁又能知道,当今圣君不会被赶下台。”

“贾大哥。”何徠闻言,吓的望向房门。

“当今圣君的所作所为引起很多人不满,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哼哼。”贾守义没有再往下说,不过他的意思很明显。

何徠低头不语,作为帝国官员的子弟,他知道这种事情越少牵扯越好。

“现在的青龙帝国已经不是原来的帝国了,从上到下想着是如何的巧取豪夺,根本不顾百姓的死活。”贾守义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此下去,还真不如巨神帝国呢,至少在世间受苦,等百年之后,还可以进入到天国,跟挚友亲朋们在一起,永享幸福。”

“贾大哥,我也听说过,但那会是真的吗?”何徠摇头不信,他没想到贾守义会将话题引到这里来。

“当然是真的。”贾守义仿佛没有看出他的抵触,继续蛊惑道,“听说有不少人都到访过天国,看望故去的亲人呢。”

何徠虽然在虎门边关也听说过这样的传闻,不过那时他觉得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而如今,贾守义突然提起,他的脑海中鬼使神差的浮现出一幅他和润娘在天国相聚的景象。急忙摇头,摆脱那副画面,暗自提醒道,不会的,润娘还活着,我一定能找到她。

贾守义见何徠一直低头没有响应的意思,他停下喋喋不休的讲述,拍了拍何徠的肩膀,起身往外走去,出门前还不忘回头道,“你先休息,我们以后再聊。”

※※※※※

柳清荷的药膏果然不错,只用了两天,虎和风就风流倜傥的踏出了府门。特意没有带护卫,先去叫上龙自邦和龙自强,然后三人登上都城最好的酒楼--饕餮食府。

“疯子,太后撤销禁足令后,我和自强一直在府中等你,怎么关傻了,不知道出门了。”龙自邦端起酒杯,跟虎和风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

十五岁的龙自强,带着那副天下就我最帅的欠揍表情凑了上来,“就是,就是,听说龙自游解除禁足令后,就立即去找梅自芳,趾高气扬的携美出城了。”

“柳叔的女儿,我的师妹来了,我总得陪她两天吧。”虎和风端起酒杯,喝上一口,说这话总感觉脸有点发烫。

“柳清荷来了?怎么不请她出来?”龙自邦问。

“那柳清荷长的怎么样,漂亮吗?”龙自强的问题立即遭到虎和风投来的鄙视目光。

其实出来之前,虎和风还特意去找了柳清荷,一是感谢她的药膏,虽然是被她弄伤的而且药膏涂在伤口上特别疼,二是邀请她一起出来游玩。但柳清荷警觉的拒绝。

“她今天有事,下次吧。”虎和风将话题岔开,“上次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次我们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对,柳师妹的生辰礼物,一定要补上。”龙自邦附和。

“她是我师妹。”虎和风指着鼻子纠正胖子的话。

“好像她比你大,你十六岁生辰还没有到呢。”龙自强发现其中的问题,并抖落出来。

“我先进的师门。”虎和风早想好的托词,“我三岁离开虎门的时候,当着父母的面,拜柳叔为师,当然我大。”

“你们谁厉害,谁就是大师兄大师姐。”龙自强不想跟虎和风做无谓的争论,便胡乱下个结论。

“当然是我厉害了。”虎和风不自觉的摸了摸鼻梁。

酒足饭饱离开酒楼的时候,虎和风还特意让酒楼往府中送去三桌丰盛的酒菜。

梅大掌柜其实也才三十多岁,平时总喜欢穿一件淡绿色的对开长裙,衬托出她修长的身材,秀美的容颜。加上常年接触的都是皇亲贵族们的女眷,让她学会优雅而含蓄的谈吐,处事不惊、出尘不俗的气质。然而,面对歪坐在椅子上的三位小魔王,她感觉自己被一下子打回了原形。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心神不宁,虽然龙自游拍着胸脯保证,虎和风不敢再来捣乱,可她知道,号称都城混世魔头的虎和风,可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主。这不,魔头找上门来了。

虎和风歪坐在大堂的上座,翘着腿,打了个酒隔,阴阳怪气道:“梅掌柜,我今天来就是要算算上次的那笔帐。”

“梅自芳这个小妞呢,怎么没有见到?”坐在虎和风旁边的龙自强帮着腔。

梅掌柜脸上陪着笑,“三位世子少爷,真不关小店的事,当时储君殿下突然光临,指名道姓要小女梅自芳陪他,我们无权无势,哪里敢不答应,无意之中怠慢了三位世子,请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这么说,你得罪不起他,觉得我们比较好得罪,是不是?”虎和风斜着眼睛,唇边泛起一抹坏笑,“你信不信,我今天拆了你的小店。”

“就是。梅自芳那个小妞还说那款淡香梅的胭脂是她偶然调制出来,可能再也调不出了,凭什么龙自游想要,就要我们让给他。”龙自邦也歪着头,挺起溜圆的肚子,勉强将脚架在椅子扶手上,伸出手臂,将手搭在一旁的茶几上,胡乱敲击着桌面,可能他觉得这样很有气派,他继续说,“最可气的是梅自芳那个小妞竟然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你的小店我看就不用再开了。”龙自强重复虎和风的威胁。

梅掌柜紧皱的眉头,不住向这三位小混蛋行礼,求饶说道:“三位世子少爷,你们谁我都得罪不起,当时的情况太乱,谁对谁错也无从谈起,我这里又调制出了多种香味的花粉和胭脂,随各位世子少爷挑选,就当是我们小店赔罪了。”转身忙招手让店中的伙计将装有瓷瓶的托盘端了上来。

“用些下等货来搪塞我们。”虎和风瞄了一眼托盘上各种颜色的瓷罐。

“这些都是店里最最好的胭脂水粉。”梅掌柜不停用丝绢擦着额头的汗珠,低声下气道,“绝不敢骗各位世子少爷。”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虎和风先起身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道:“将这些都送到我府中去,我慢慢挑。”

“让梅自芳亲自去府中赔礼道歉。”龙自强跟在虎和风的身后,补充道。

“记住除了这些,还要有上好的丝绸。”龙自邦从椅子里艰难地拔出身躯,喘着粗气说道。

梅掌柜连忙一一答应,小心翼翼地将这三位小魔王送出去。

柳清荷坐在府中的石凳子上,望着天空发呆,柳忠毅走了过来,在她的身旁坐下,抚摸女儿乌黑的头发,慈爱的问道:“怎么没跟虎和风出去转转。”

“我才不去了,他动不动以师兄自居,甚是讨厌。他又没有正式拜过师,也打不过我。再说,按入门的前后,我应该是他的师姐。”柳清荷瘪瘪嘴,本来教训过虎和风后,她的气也就消了,没想到那小子又在她面前摆出一副欠收拾模样,“爹,你什么时候回军户堡?”她问。

“应该快了,虎帅准备让虎和风回虎门。这段时间爹爹要做一些准备,所以没有时间陪你。”柳忠毅语气中带着歉意。

“真的,快要回去了吗?”柳清荷高兴的叫了起来,“军户堡里的叔叔伯伯们总念叨你,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熊大叔就经常回军户堡,每次都会问起你。“

柳忠毅看着女儿绽开的笑容,笑道:“快了,快了。”

“这个虎和风一点都不像虎家的人,我听熊大叔说虎家老大和老二都是了不起的英雄,而这个老三,整天的不是欺负人就是吃喝玩乐。”柳清荷开心之余,不禁抱怨起虎和风来。

这时,外事管家封伯走了进来,“柳总管,外面送来三桌酒席,说是虎三少爷定的。”

柳忠毅回了一声,“让他们搬进来吧。”转头对着后面的营房叫道:“大壮,收拾出三张桌子来。”很快就听到大壮的回应。

柳忠毅笑道:“这个虎和风虽然有时候比较任性,但心地还是好的。以后接触多了你就知道了。走,去尝尝都城饭菜的味道。”

掌灯时分,虎和风才回到府中,老管家封伯一直等在门房,见到虎和风忙从门房中提出一个大包裹送到他的面前,“少爷,梅掌柜派人送来了胭脂花粉和绸缎布匹,说是给少爷赔罪的,另外,来的人说梅自芳小姐不在城中,等她回来一定亲自过来赔罪。”

虎和风含糊的应了一声,提起包裹,走进府门,正巧看见柳清荷坐在中堂的一张桌子旁边,在灯光下,一边看书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

虎和风走过去,将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露出里面一堆瓷瓶和两匹上好的绸缎,往柳清荷的面前一推,“这些都是送给你的。”

柳清荷早已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看铺在桌上的东西,拒绝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从不用这些东西。”

“总会有第一次,这些可都是非常好的胭脂花粉,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就让他们都送来了,你都留下来。喜欢的就自己用,不喜欢的就送给你的女伴们,她们一定会喜欢的。”虎和风觉得自己很仗义。

柳清荷摇头,“我知道这些东西挺贵的,你还是退回去吧,我真的不需要。”

“我退回去他们也不敢要。”虎和风面露得意,“你不知道当时他们是什么表情。想当初…….”

柳清荷突然站起身,打断了虎和风的话,冷漠道:“谢谢虎三少爷,我不需要这些。”起身离开。

虎和风愣在当场,半晌才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妮子,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第二天中午,龙自邦和龙自强双双来找他。胖子用手揉着额头上的乌青大包,怪叫道:“真是太丢我们都城三恶少的名头了。”

“就是。”龙自强做着同样的动作帮着腔,“我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等虎和风询问后才知,今早龙自游特意在潜龙书院外堵住龙自邦和龙自强,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结果从龙自游的护卫中闪出一位壮汉,三五下就将他们两人的护卫打倒在地,龙自邦和龙自强可不想被人看不起,双双上前交量一番,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手法,没过几个回合,两人便着实吃了大亏。

虎和风摆弄着桌上的胭脂瓶子,心中暗自思量,龙自游特意请来高手,明摆着是要对付自己的,等着对方找上门,可不是他的做事风格,既然躲不掉,那就主动出击。只是他也有顾虑。近段时间身体时常出现不受控制的情况,让他无时不刻地警醒自己:能不动手最好别动手。

“疯子,不需要你动手,”龙自邦瞧出虎和风的犹豫,拍着胸脯道,“收拾他们的人我已经找好了,主要是想借你的护卫们给我们撑撑场子,即便输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再羞辱一顿吧。”由此可见,龙自邦对他找的帮手也没有多少信心。

虎和风利落地将胭脂瓶子包好,丢到一边,开口问道:“那个人以前见过吗?”

龙自邦和龙自强对望一眼,齐齐摇头,龙自邦仔细想了想道:“不像是军中的人物,所用也不是军中的身形手法。”

“像是南方楚家的子弟。”龙自强反而更清楚一些,“我问过护卫,对方用的很像楚家功法。“

“哪个楚家?”虎和风问。

“盘踞在南方落叶城的楚家,听说是一个传承千年的灵修武宗,他们的势力很大,在圣水联盟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龙自强显然在来之前对那人做了很深入的了解。

“不管是不是楚家人,反正他的身形手法太邪。我的拳头明明是砸向他,却不受控制的落在强子的头上。”龙自邦嚷道。

“那是一种叫内劲的功法。”龙自强又摸上他的大包,委屈的回道。

“那个人如今何处?”虎和风从没有见过能胜过军中搏杀技巧的功法,不由对那名汉子好奇起来。

龙自邦等得就是虎和风得这句话,他立刻回道:“我打听清楚了,那人一直跟在龙自游身边寸步不离。”

“你们动手的时候记得通知我。”虎和风应承下来。

※※※※※

青龙帝国皇宫,帝国之中枢,圣君之居所,虽然雕梁画栋,白墙碧瓦,尽极想向世人展示其淡然脱俗,但其骨子里却透着森严和肃杀,无论何时,宫内都会有身着铠甲的武士往来巡视。

就在靠东的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偏僻小殿内,四周的窗户都用黑色的幔布遮掩,正对着门的墙角处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点着一盏油灯。张旭一将身体隐藏在黑暗之中,只将一双干瘦的手,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翻动着一份份密折。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门悄悄开启,从窄窄的门缝中挤进一个瘦小的黑影,随着黑影带进一缕寒风,吹动油灯上的火苗,一不小心照到桌边那张苍白而又干瘦的脸。

黑影快速关上宫门,殿内恢复原状,“大人,属下有急报。”

“讲。”

“有一批武者潜入都城。”

“来历?”

“落叶城的楚家。”

油灯下的手不由一顿,“派出人把他们赶出去。”然后,继续翻动着密折。

“他们住在庆崇侯府上。而且,”黑影属下稍作迟疑。

油灯下的手将一份密折丢在桌子上,他在等待。

黑影下意识一哆嗦,忙道:“庆崇侯将人送到了储君殿下的府上。”

张旭一伸出一只手来。

黑影忙从怀中将一份密折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这事为什么不早汇报?”张旭一仔细看过密折,阴冷的问道。

“他们是随楚家的货物进的城,我们一时没有察觉到。”

“没有察觉到,”张旭一那苍白的脸移到昏暗的灯光下,一双泛红的眼睛如毒蛇般盯着黑影,“难道要等他们把两位世子都给杀了,你们才能发现吗?”

黑影扑通跪倒在地上,“属下知罪。”

“去庆崇侯府打个招呼。”张旭一再次隐藏在黑暗中,“让他们滚。”

“是。”黑影慌忙起身,慢慢退向门口。而此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门打开,一封书信被送了进来,黑影接过书信,轻轻放在桌上,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张旭一看到书信上的落款,叫住黑影,拆看信件,许久才道,“他们是帝后请来的。你们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两位世子,不可再有差池。”

“遵命。”黑影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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