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的闭关,许雪霏自觉薄待了徒弟,为弥补亏欠,晴雨小筑诸事齐活儿后,她带着许冬恶补了三天身法“游踪步”。
硬生生把初窥门径提高到小成水平。
三天的苦练给许冬累够呛,但许雪霏心里好受了不少,她告诉许冬她要赶在赴虚境前再小闭一关,然后就真的又闭关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选址晴雨小筑,明确表示,最多五日。
师父闭关以后许冬昏天黑地睡了一天,傍晚时分,五长老燕玄来找他喝花酒。
许冬一想天色渐晚,去了正好省一顿饭,便答应了。
许冬自不会真的陪燕玄夜宿妓馆娼寮,进城,主要目的是蹭饭、购置一些材料,好为师父做衣裳。
他看得出他送的那三件衣裙,师父是有多么爱不忍释。
乘燕玄的御剑,一“老”一少两人于日落前赶到郦城拥翠坊,要了雅间、一人一妖两个妞。
席间燕玄对怀里的女妖上下其手,玩得不亦乐乎,给许冬看得那个脸红。
“小冬子,酒水虽美,也不能冷落了佳人啊!”
他身边的娇俏女子是个美人胚子没错,燕玄也确实在挑人的时候就为他挑了拥翠坊的头牌之一,但许冬心有恩师。
“长老的好意弟子心领了。”
许冬坚持枯坐着,饮酒吃菜,燕玄说不动他,最后只好笑着作罢。
四更天,酒过五巡,临到就寝,许冬婉拒了头牌姑娘的好意。
“公子忍心妾身春闺寂寞吗?”头牌姑娘不死心,媚眼如丝地把许冬的手塞进她领口。
哪知许冬飞速抽了出来,“家师管得严……”
头牌姐姐娇笑道:“来这儿快活的汉子,哪个家里管得不严?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有不会的地方,姐姐教你啊~”
“不必。”
‘我是立志要上师父闺床的男人,一血,怎能便宜了他人?’许冬心想。
稍后许冬别过燕玄,毅然出了雅间。
拥翠坊地处闹市中段,一到夜里弦乐丝竹声声不绝,更有猜枚行令,靡靡之音传出,听得单身年数等于实际年龄的许冬面红耳赤。
他放弃了再在拥翠坊看会儿歌舞的想法。
奔夜市的路上,许冬心里毛毛的,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他。
途经几个路口,异样感依然如故。
身后有人,实锤了。
被人尾随监视这事儿可大可小,许冬准备开诚布公,和对方论个所以然出来。
在仙人峰的多年间他低调做人,勤勉做事,有人看他不爽,但不会到想要他命的地步。
其次师父给了他一个玉坠、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盾,说是小盾能保命,玉坠能做跑路之用,这让他有恃无恐。
他相信没有人能强得过师父。
为方便说话,许冬挑了紧邻大街的一条辟巷,前后无人,阴冷冷的,有阿飘存在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道友,何不现身相见?”
许冬戳破窗户纸的几息后,“道友”轻声清了清嗓子,出现在许冬身前的青砖台阶上。
细纹罗纱,底衬青绸材质的一条女裤,缀花的透明黄纱系在腰际,绸裤不紧绷,也不松垮,刚能看得出这人双腿的颀长挺拔。
而腰身,下接腿上托胸,不盈一握,惹人生怜。
念着“非礼勿视”,许冬几乎没有看鼓囊囊的一对儿饱满大兔,视线移到了美人面上。
发髻如云盘回,凌托顶上,一支短簪作为她身上唯一的饰物斜插着,起到固定作用。
那张珠玉不能增其色的俏面孔没有表情,不知是不是故意,清透的眸子好似蔑视你,光凭眼神儿即能完成一个严厉“主人”该予以下畜的心理践踏。
四长老,燕馨元。
许冬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是怎么因为欣赏她的美貌,惨被视为“猪猡”。
“我跟来,是不想让玄子带坏你,所幸你不是那种人。”语调一如古井,不波不澜。
许冬有些无措,别过眼道:“有劳长老了……其实五长老人不坏,他喜欢的,多数男人都喜欢。”
持续的,窒息的沉默。
由于看不到燕馨元的面部表情,许冬只得惴惴不安地等。
接下来她会说什么?
一个自己碰上了都不大敢支应几句的女人,没有师父的情面支撑,她的言辞,是否会和眼神一般犀利,充满负能量?
许冬等了又等,好半晌,那两瓣红唇轻张:“我姑且能理解他,可你,是不想一亲芳泽,还是说那女子不够上乘,入不得你的法眼?”
“……弟子有意中人的。不在拥翠坊留宿,原委虽多,但主要还是不想轻贱了他人与自己。”
静。
燕馨元又给许冬来了一段较长时间的话题中断,才道:“你的想法,很好。”
“长老谬赞了。”
“那个许冬,你与你小鸢师妹,相熟吗?”
在许冬视野里,她脚上的一双绣鞋鞋尖相对,呈现出女性才有的内八字姿态。
“小鸢”,文小鸢?
“不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许冬实话实说。
文小鸢是燕馨元几年前新收的弟子,据说天赋不俗,可能是她也不怎么出门,仔细回想两人相遇的场景,只有区区两次。
两次说了八句话,给彼此印象再好,也发展不成朋友。
令许冬意外的是燕馨元用商量的语气道:“小鸢那孩子有些弱气……赴虚境时你们能结伴同行吗?我担心她身临险地,有个什么闪失。她和我不一样,性子上,蛮讨喜的。”
“好啊,只是不知小鸢师妹会不会愿意?”
“这个无须担心,我问过她了,她说她‘愿意’。”
“那便好……”
糟糕的氛围下,许冬没有直视燕馨元,除了他听出燕馨元声音的细微变化这次。
他抬眼看了她。
面前的女人,紧咬下唇,欲语还休,美如图画,哪里还有看猪猡的眼神。
一个疑问浮上心头——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正当许冬因为她的改观而对她生出一奈奈好感,她那让人退避三舍犹嫌不及的眼神儿重现了。
对己的鄙视、厌恶直刺许冬内心。
好感跌回负值。
‘得,是我自作多情。’
许冬移开视线,盘算怎么自然不失礼貌地告辞。
这时,燕馨元忍不住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么看人……可委实改不过来……”
一代宗师,梓门长老,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不会涮他这个小小的亲传弟子吧?
单听她的话,自相矛盾,但结合她的神态表情,可信度多少是有的。
“你师父曾救了我的命,不久的虚境一行,又得仰仗于她。而你是她的爱徒,我若能不死在虚境之中,将来少不得见面,所以我想澄清一直以来的误会。”
“您说。”许冬决定听听看。
燕馨元粉拳紧紧地攥着衣摆,在简单为自己做过思想工作后,坦言道:“我看人的失礼,源自少时的耳读目染。我见惯了父兄续弦纳妾,珠围翠绕的生活……嫌恶他们。慢慢的,我开始见不得男人,觉得他们是披着人皮的种猪;”
“我试过做出改变,屡次无果……随着年岁渐长,我愈发深受其害,怎奈它就像跗骨之疽,成了我的一部分。”
“你我初见那次我不知道你是雪霏的徒弟,埋下了祸根,后来更不用说了,你没怎么正眼瞧过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情况才能被宽宥,致使你师父都出关了,疙瘩也没解……”
她娓娓自白,看许冬的眼神却依旧在正常与非正常间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