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眼含热泪逃离惠德巷,再次狂奔到隆盛大街的时候,却看到到处都是逃命的百姓,陈武阳和那些留守的武士显然已经不在了,不知他们此刻是死是活。康都内不断燃起的战火,让百姓原本惊恐的内心越发变得不安,他们开始携家带口的向东门逃离。
夜色和人群很好的掩护了龙渊,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没有人留意到昔日万人之上的皇帝也是逃往大军中的一员,龙渊随着人流向康都东门行去,觑准时机,悄然闪入一家房门大敞的民居内,匆匆掩上房门,确信这座宅院内并无一人,他方才迅速脱去身上的衣服,在院中水缸内洗去身上的血迹,从房内翻出一身破旧的衣服换了。他本想寻找一些食物,可惜这家人离去之前已经将所有的食物带走,只能饱饮了几口清水,拉开大门,重新混入逃难的人群之中。
在眼前的形势下,皇宫肯定是回不去了,唯有先随着这些难民逃离康都再说,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是逃离康都又能怎样,大康的国土已经变得四分五裂,东边的大片土地已经落入萧氏一族的手中,长江以南,又被平南王梁靖为首的那帮藩王老臣所掌控,这么多年来,他们对大康的困境坐视不理,任凭萧逆寒把握朝政,混乱朝纲,就算他们不杀自己,最多也就是做个傀儡皇帝而已,和过去萧逆寒在时又有什么分别?大将军蓝循虽然打着勤王的旗号,可是他的野心早已昭然天下……
龙渊越想越是伤心,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见皇宫的方向已经燃起冲天的火光。哀叹大康命运的同时不禁又为那些宫人们担心,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及时逃离?很多时候,事情往往不在人力的控制范围内。他本来盘算着除去萧逆寒后,还有一夜的时间从容逃离,却想不到铁血关守将王岐昌竟然投降了那帮逆贼,康都城不攻自破。世事如棋,万难预料。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人群之中,前方的人群却突然停下脚步,龙渊抬头望去,却见他所处的位置距离东门已经不远,东门城楼已然在望,正在迷惑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却听到远远有人大喝道:“所有人听着,大将军庞毅决定顺应天意,归顺逆天王,从现在起任何人不许离开康都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百姓中顿时有不少人大声叫嚣起来:“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难道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不要听他们的,我们冲出去!”愤怒的百姓不顾一切地向东门冲了过去。
“放箭!”
东门城楼一声令下,羽箭宛如飞蝗一般向百姓射去,不少百姓当场丧命,一时间整条大街之上哭嚎震天。
“放箭!”一轮射罢,城楼将领下令继续射杀。
惊惶的人群顿时陷入极度混乱和惊恐之中,百姓没命的向身后逃去,通往东门的大道之上,到处都是哭喊之声,羽箭漫天,不时有人中箭倒下。更多的人是被周围人群撞倒在地,还没有来得及爬起,便被千万双脚掌踏了上去,命丧当场。
龙渊处在人群的正中,他身体还算健壮,被人群接连撞了几次,幸亏没有跌倒。身边忽然响起一声惊呼,原来是一个文弱的书生被人群撞倒在地,那书生刚想要爬起来,却又被一名彪形大汉撞到在地。
龙渊眼疾手快,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虽然是一臂之力,却已经从生死的边缘将那名书生拉了回来。
他这次的救人举动完全是出自本能的行为,根本没有经过太多的考虑。
两人被人群推挤到一起,他们彼此相互扶持着,避免被两侧和身后的人群撞倒。
箭雨一轮又一轮的向人群中射去,两支羽箭射中了龙渊,一支正中他的后心,因为内穿天蚕宝甲的缘故,这一箭并没有伤到他的身体,可是另外一箭却射中了他的左腿,镞尖深深陷入股肌之中,痛得龙渊一个踉跄向前扑倒。
那少年书生看到龙渊受伤,拼了命的转过身来,用单薄的身体抵住龙渊的身躯,大声叫道:“兄台,你一定要顶住,千万不可以倒下!”
龙渊点了点头,那书生扶着他向前方挤去,不断有慌不择路的百姓撞在龙渊的身上,原本刺入左腿的羽箭,被撞得向肉中又深陷几分,龙渊有生以来,还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对他而言肉体的创痛还在其次,真正让他痛彻心扉的乃是亲眼目睹康都陷入水火之中。
“大康完了……”他不断默默对自己说,表情木然的踯躅行进在人潮之中,宛如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他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将会怎样,只能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兄台!你伤口痛不痛?”那少年关切问道。
龙渊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此时他们已经逃到安全的地带,周围百姓也没有刚才拥挤。
东城门关闭以后,百姓被禁止外出,只能重新返回自己的居处,那少年小声建议道:“我们到前面歇一歇吧!”
龙渊此时脑海里一片混乱,根本想不起自己要去哪里,听他那么一说,便点了点头:“好吧!”
那少年搀着龙渊,一瘸一拐地离开大街,拐入右侧小巷,这条小巷两旁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放眼望去全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不久前应该发生过火灾,龙渊觉着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仔细一想,这里好像是被大火焚烧过的春深巷。
那少年对这一带的地形看来十分的熟悉,扶着他来到一座还算完整的民宅内,先搀着龙渊在院内的石墩上坐下,然后掩上房门,又搬来砖块抵在门后,重新来到龙渊身边,却看到龙渊望着夜空呆呆出神,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龙渊左腿的裤管已经完全被鲜血沾湿,伤口处仍然不断渗出血水,他整个人却浑然不觉,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的存在。
“必须先止住伤口的出血!”少年小声提醒道。
龙渊经他提醒方才意识到左腿处传来阵阵痛楚,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伸手握住箭杆想要将羽箭拔出来。
“不要!”少年惊声阻止道,如果龙渊硬生生将羽箭拽出来,镞尖势必会带出一大块血肉,伤口只能进一步扩大,出血更难止住。
他扶着龙渊进入房内,点燃油灯,房间虽然简陋,可是收拾的异常洁净整齐,龙渊经过这来回折腾,伤口痛得越发厉害,加上失血过多的缘故,整个人变得有气无力。他声音虚弱道:“小兄弟,这里是你的住处?”
那少年点了点头,他取下腰带,先将龙渊的左腿扎住,然后起身离开房间,过了一会儿,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想来是刚刚烧开的。
龙渊此时可谓是身心俱伤,从被叛军追杀起,到现在心神才稍稍安定。
黑暗中寒芒一闪,却见那少年悄然从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来到他的身边,龙渊内心一惊,猛然伸出手去,用力抓住那少年的手腕,怒喝道:“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