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在机场把她接回来,再到管吃管住还管上下班接送,鹿吟几乎是有求必应。
如果是因为之前关系破裂,那鹿吟没必要这样,除非掺杂了别的因素。
鹿吟只会对她在乎的人负责任,比如小时候的自己。
如果她没变的话,林浅浅甚至开始考虑现在的鹿吟也依旧在乎自己。
只不过,她比以前要沉默、收敛太多,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选择不表达。
林浅浅的脑子里瞬间开始复盘,直到她脑子里得出一个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想法——
鹿吟在保护她,但碍于关系没有明说。
她甚至……
还喜欢自己。
人总是喜欢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考虑,想到这个结论之后林浅浅的态度便愈发肯定了。
如果还在念旧情的话,这段时间干嘛对她忽冷忽热,还要把她撵走?
她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水流声,恨不得冲进去直接质问她。
这个女人对她那么恶劣,又对她那么好,林浅浅想要发脾气都没有任何理由。
她终于等到浴室的门开启,看着鹿吟擦着滴水的长发走出来。
林浅浅立即上前,将照片亮给她看。
鹿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又去拿了干净的毛巾,把湿的晾起来重新回了浴室。
她刚拿起吹风机就被林浅浅夺走。
“这是你。”
“是我,怎么了?”鹿吟重新把吹风机打开,把林浅浅后面的话挡了回去。
林浅浅直接把插头拔了,得到了鹿吟微妙的注视。
“我刚才还跟你说,下班的时候我感觉有人跟踪我,你为什么没反应?”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鹿吟把吹风机收起来,继续用毛巾擦着发尾。
“你就是怕抢劫犯盯上我,所以才跟着我。”林浅浅一字一句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昨天也是,明明不用亲自跑过来,却还要在下班的时候来公司,怕我找不到你,还去买煎饼拖延时间。”
鹿吟没由来地笑了下,“虽然你的想法听起来很合理,但我不会拿自己的工作开玩笑。”
“明明就是这样……”林浅浅红了眼眶。
她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你怎么想都可以,我没有理由干涉。”鹿吟走去客厅,林浅浅依旧不死心地跟着。
“红绿灯是因为巧合偶遇,昨天确实是因为工作,煎饼另一份是给你买的没错,这样也不用被你缠着花时间另外做晚饭。”鹿吟把每个疑惑的点都拿出来给她解释,“昨天如果没有在楼下看见你的话,我还以为会有别人送你回来。”
林浅浅的推断很合理,鹿吟的解释也找不出来任何差错。
“而且,抢劫犯在刚刚已经抓到了,还是你告诉我的不是吗?”
这句话彻底让林浅浅把自己的猜测推翻了。
“你还是要撵我走,对吗?”林浅浅的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睛,整个人都有些崩溃,“为什么要撵我走……”
“我们一开始就商量好的,我收留你一段时间,直到你找到工作稳定下来。”
鹿吟盯着她看,看见她委屈又可怜的神情,还要倔强地擦去颊边的眼泪。
她还是把视线挪开了,不再去看她。
“可我觉得我住这里挺好的,我可以给你交房租。”
“没有那个必要,很多话我也不喜欢重复说。”鹿吟扫了眼桌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外卖盒子,皱了皱眉。
“我还没吃完,不是忘了处理,也没有不爱干净……”
“没事,吃完收拾掉就好了。”鹿吟只是这样开口。
林浅浅迫切地想要给自己找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但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鹿吟轻而易举地拦下来。
难道她猜错了吗?
鹿吟收留她就只是因为好心肠吗?
“你不可以这样……”林浅浅的眼泪流不完,“我还没做好准备……你不能赶我走……”
鹿吟心里刺痛,没再多说什么,径直朝着房间走过去。
“鹿吟!”林浅浅见她要走,喊住她,死皮赖脸地再次跟上去。
她把关掉的门打开,看见鹿吟脱掉了睡衣,赤/裸着背,手心里挤了些白色的身体乳。
“我现在不太方便跟你说话。”鹿吟蹙眉,背对着她,侧着脸用余光观察着她。
林浅浅退出去,在房间门口坐下。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拿着推测的结果去质问鹿吟,却得到了又一次的推撵。
那推测完美无缺的,根本没有任何说不通的地方,可鹿吟就是一句不认。
她可以凶自己,骂自己,但就是不能对自己总是这么无所谓的态度。
林浅浅觉得自己抓不到她,像随时随地都会被她扔出去的身外之物。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鹿吟开门的时候就看见林浅浅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缩成小小的一团。
听到开门的声音,林浅浅双手撑着地面,抬头望她,头发沾了泪水,些许贴在颊边,看起来像条流浪狗,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却发现主人不要她了。
鹿吟没有理会,往外继续走,却被地上的少女拽住腿。
“姐……”林浅浅望她,滚烫的热泪再次往下滑,“我照顾不好自己的……”
鹿吟蹲下来,“房子我可以帮你找,租金我也可以帮你垫付,搬家的时候我也会找个空闲的时间陪你过去,到时候有另外的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她把纸巾递过来,没有强硬地塞,只是等着林浅浅拿走。
这不是林浅浅想要听到的答案。
她把鹿吟的手拍开,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鹿吟把纸巾攥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这晚依旧失了眠。
药瓶早已经空了,她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满脑子都是梦魇无声的质问。
梦魇可怜她又嘲讽她,觉得她活得实在不光彩又悲哀。
钟时雾一早就联系了她,但鹿吟拒绝了她见面的要求。
她会让自己从源头彻底解决,但鹿吟不想那么做。
鹿吟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与其说是她现在已经可以跟梦魇和平共处,不如说是她已经习惯了被欲念控制着,在暗无光亮的世界里苟活。
画中少女蓝色的牛仔裤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白色颜料下,雪一样的诡异的肌肤颜色。
只有那樱桃粒与丛林才迫使这幅画稍稍有了些人的样子。
少女的脸红肿着,颊边热泪滚烫。
鹿吟收回画笔,替她擦去眼泪,指腹上很快就染上了未干的颜料。
“不要哭了。”鹿吟目光黯淡,“我会心疼的。”
她该被这幅画困住,就像她困住画中的少女一样,将过去的伤口撕开等它结痂变好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愈合的概率也不大。
至少她自己并不抱什么希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她躲开林浅浅的眼泪,躲开她的主动靠近。
再这样接触下去,她会失控的,她会做出难以自控的事情。
有些腐烂的口子,撕开就合不上了。
鹿吟在心里默念——
林浅,我的妹妹。
请你原谅我。
我请求你。
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