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来说,桑榆不应该看不见完整的红色大门。
虽然不清楚张勇他儿子为什么要把门刷成红色,但是在月光下,桑榆不应该只看得见部分红色。
应该是一整面完整的大门。
除非……
门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大半。
桑榆屏息凝神,把自己往里藏了藏,眯起眼睛,继续盯着那红色的大门区块。南十二巷太黑,也许挡住大门的东西也是一片漆黑,桑榆细细看了许久,才注意到颜色的变化。
似乎一个人。他的右手曲起来,节奏缓慢地运动着,看起来像是在敲门。
红色大门没有任何动静,南十二巷埋在夜色里,破旧的窗户也没有透出任何光亮,这家的主人应该已经睡了——可是,谁会在这个时间段敲门呢?
桑榆目光下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时间显示为3:24,如果只是正常走街串巷不会有人选在这个时候。
桑榆动作轻缓,她悄悄退回到窗户边,将手机光亮降低防止电量消耗过大之后,她便点进了论坛。
她的直播间黑屏显示六个多小时之后开播。也就是说,现在的怪象,不在游戏范围内。她不能鲁莽,但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她能通过今天晚上所见到的情况,来换取一个交流的机会。徐芳还在洗澡,水声哗啦,并且她还哼着歌,完全不知道桑榆在做什么。
桑榆再次轻轻探到窗边,速度极慢地露出半张脸。薄雾散去,屋外月光清亮,她这次看清了些,红色大门的情况。
也许是敲门的那个人动静太大,昏暗的楼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感应灯。惨白的感应灯下,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连体衣。
……不,那似乎不是连体衣。
桑榆眯起眼睛。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衣服也是黑色的,脖颈没有露出来,桑榆甚至不好分辨他的身量,只能确定这是个男人。
他的手僵硬而固执地敲着门,大有屋内的人不开门他就一直敲下去的趋势。
……对,那不是连体衣。桑榆睁大了眼睛。由于红色大门本身颜色鲜亮,这导致桑榆在判断颜色时出现了误差——男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全是黑色的。
他的衣服其实还混着暗红色,以及一些分不清的暗色调。他还在敲,孜孜不倦,僵硬重复。
感应灯忽闪忽闪,片刻后便熄灭。现在,桑榆只能依靠月光继续看他的动作。
水流声一点点远去,桑榆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身影,生怕会错过他的其他行为。她听见清脆的“叩叩”敲门声,两下一停顿,极度规律。
正常人敲门一般都是三下,或者干脆叩叩叩的乱敲一阵。这个规律的声音,属实是让人有些不安。
桑榆想着,背后却突然起了一身冷汗。
“叩叩……”
“叩叩……”
“叩叩……”
她为什么……突然听得这么清楚?
这条街并不太宽,但也有三四米,敲门声不可能穿过徐芳洗澡的响动落进她的耳朵里。
就算能做到,那这个人敲门的力度肯定很大……如果他敲门的力度很大,那么为什么……楼道的感应灯没有亮?
桑榆骤然回神,耳畔重新出现徐芳洗澡的水流声和哼歌的声音。
这一瞬间的异常让她紧张万分,她的视线依旧集中在红色大门前敲门的人身上,这短暂的走神之后,她发现……
月光下,红色大门不再发生任何变化。也就是说,一直在敲门的人,已经停下了敲门的动作!
桑榆倏地捂住自己的嘴快速下蹲,纱帘因为她突然的动作微微晃动,窗外月光依旧皎洁。
浴室里的水流声停止了。
桑榆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急促,震耳欲聋。
徐芳家的这个窗户不提供打开服务,毛玻璃的边缘泛黄模糊,桑榆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窗外死死地盯着她。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太熟悉,被张勇盯着时也有这种感觉,但比那更深刻,仿佛攥住了她的心脏,点燃人类心中被未知的恐怖。
“都这么晚了……”
桑榆听见徐芳的嘀咕声,她打了一声哈欠,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情况。桑榆想要出声提醒,但纱帘没有完全覆盖住窗户,她不敢轻易移动。
哒。
哒。
哒——
脚步声。
从屋外来。
桑榆缓慢地抬起视线,看向右侧那扇被徐芳反锁并且挂上门栓的老旧铁门。
楼道里有人在缓慢行走,脚步声很响很慢,仿佛他走的每一步都相当沉重。
脚步声在距离最近时戛然而止。
有人停在了门口。
“嗯?纸巾居然用完了?啧,昨天居然忘记买了……”
徐芳依旧在浴室里捣鼓着什么,桑榆毫不怀疑,在这隔音极差的居民楼里,门外的那个人,绝对听到了徐芳的声音。
下一秒,清脆的敲门声如约而至。
老旧铁门被叩击的声音振聋发聩,一下又一下,清脆,沉重。铁门轻轻颤动着,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强行砸开。
桑榆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敲门声催命符似的,刹那间桑榆便明白自己刚才的“偷窥”行为被发现了。那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来到了这栋居民楼,并且敲响了这扇脆弱的门。
要开吗?还是要去提醒徐芳不要管铁门外的人,等他继续敲下去,随机应变?
可是她完全不知道那个人在红色大门前敲了多久!而且,如果当时她没有在窗口偷看被发现的话,那个人还会敲多久?
敲门声很有节奏,和桑榆在窗边看到的那样,一次敲两下。但铁门本身回响就吵,敲门的力度又不小,邦邦的敲门声比起敲更像是在砸。
桑榆站了起来,立刻行动打算去提醒徐芳。无论她能不能听见,共通一下信息总是好的。
然而——
徐芳的声音打乱了她的计划。
“谁啊?大半夜的干嘛呢?”徐芳的声音有些冷,带着半夜三更被人打搅的怒火,“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就滚下楼去趴着!这种天气冻不死,别敲坏了我的门!”
敲门声停滞了片刻。
随后,又缓慢地继续敲。
徐芳冲了出来。她用毛巾围着头发,穿着睡衣,看起来怒气冲冲。她暴力地敲回去,声音比那个人更大:
“滚!敲你妈呢敲!鬼才信你认错门!再不走我要去烧热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