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坊巷内,沈辞安从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中走了下来,王赞已在门口迎着。
罗汉床旁侧的炭盆中,燃着尺长的青色瑞炭,无焰而有光,热气逼人。沈辞安瞄了一眼那炭盆,王赞解释道“瑞炭名贵不易得,这是孟大人着人送来的。也不知他从何得知阿晚住在此,前几日派人送了请帖,让阿晚给他那爱妾看诊。”
“孟长亭?大理寺卿要查洛城内的消息,还是易如反掌。”沈辞安点点头
“那孟府确有些古怪,等会儿让阿晚与你细说。”王赞请沈辞安在罗汉床上坐下。
王晚端着茶盘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老侯爷坐着,“老侯爷,我今日煮了补元气的茶饮,刚好您来尝尝。”
沈辞安看着茶盏中,汤色红亮清澈,入口微酸后味甘甜,“果然不错。”
王晚见着老侯爷欢喜,“侯爷若是喜欢,我等会儿便包一些给忠叔,这茶饮滋阴润肺,益胃生津,清心除烦,冬日喝上一盏还是极好的。”
“王赞,还是你有福气呐。女儿在身旁,多妥帖。我那月如远在蜀地,还不知她几时能回来看看我。”提到自己的女儿,沈辞安眸光有些晦暗不明。
王赞示意女儿在一旁的杌凳上坐下,开口道“阿晚,你与老侯爷讲讲你去孟府的事。”
“老侯爷,我一共去了孟府两趟,第一趟是因孟姑娘之邀,为其母亲看诊。孟夫人久病未愈是因为那煎药罐子藏着古怪。用那药罐煎的药汤,药效至少减半。而这药罐是孟大人亲自着人送到煎药灶台,这是其一。”
“前两日,孟大人来了请帖,请了我去给他那季姨娘看诊。季姨娘的脉象古怪得很,像是吃了某种烈性药,此生再也不可能有孕。我观察孟大人的神情,我猜他是知道姨娘那身子如何。因不知敌友,我并未将话说死,只给姨娘开了调养方子。”
“孟夫人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是因为换了煎药的罐子。以孟大人的明察秋毫,他必定是知道原因在此,却不阻拦。种种看来,孟大人应是精通医理的缜密之人。”
沈辞安听完这些,他看向王赞问道“王兄,这位孟大人,你如何看?”
“孟大人精通医理,若真的宠妾灭妻,只要那藜芦汁的分量多加几分,孟夫人便不可能活到现在。其二,季姨娘若真是得那孟大人的真心,她这身子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古人云事出反常必有妖,孟大人费如此周折,是否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真正他在意之人是夫人而非那姨娘。“王赞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明。
沈辞安抚在案角的手,紧了紧,“要查查当初孟长亭去益州是查什么案,奉了谁的命。他从益州回来之后,才有此变化,益州那处肯定藏着蹊跷。”
“益州?我怎么记得陈太医老家便是益州?”
“果真?你没记错?”沈辞安急促地问
“当年在太医院,陈太医对我很好,会同我讲一些他年少顽劣之事,我记得他提过益州。”
“陈太医当年在家中无故暴毙,只听说全家都迁回了老家,我倒没听说是益州。”沈辞安的手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滑动着,他想把一些东西串到一起,但却无能为力。
“老侯爷,陈太医故去都已经三十多年了,很多事很多人都不记得了。”
“陈太医,顾家,嫡长子,益州,破案,大乾,萧家”
沈辞安沾着茶水,将这些写到案几上,反复思索着。
王赞在一旁喃喃道“益州破案,与嫡长子有关,所以大乾一定要是萧家的?”说完这话,他与老侯爷猛然对视,都在对方脸上看到惊恐。
“若真如此,那孟长亭才是唯一钥匙,只有他才可以揭开最后的谜底。”沈辞安的语气变得沉重而无力。
王赞只觉得脑子都快要炸裂了,他用力按压额角“若孟大人窥得宫闱秘辛,现在还能安然无恙,我对他只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有能与顾家相制衡之物,在这世上能让顾家有所忌讳的只有当今陛下了吧,毕竟他们是连顾太后都可以舍弃的。”沈辞安闭上眼睛,思索着
“侯爷,这么多年了,有个问题一直在我心中不敢问。”
沈辞安睁开眼睛,看向王赞,平静地说“若是与先帝临去前一晚命我入宫侍疾有关的,不能问。除此之外,都可以。”
王赞点点头,斟酌者问“慕王姓萧,若是慕王掌了天下,是不是大乾就是萧家的。”
沈辞安叹出一口气,“先帝已经将慕王圈在那长云城不得出。”
“那若换做肃离呢?”王赞继续问道
沈辞安手一抖,差点碰翻茶盏。“大乾一定是萧家的,不会是顾家也不会是赵家。”语气决然,毋庸置疑。
京都洛城街道纵横交错,两侧店铺屋宇雄壮,门面广阔,人流熙攘,热闹非凡。
这里的一切对姜锦言而言,
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她暗中问自己真的曾在这里生活过吗?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对洛城,只有侯府后宅那方四角的天空,为数不多的出门也只是跟在江知暮身后。
马车在一家华贵的茶坊前停下,沈言云掀开窗纱,开心道“到了,锦言,我们下车吧。”
马车旁骑在马上的沈景玄利索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长乐。
姜锦言在车厢内轻声问道“他怎么来了?你不是说就我们俩逛逛市集吗?”
“二哥说,临近年关来市集之人容易鱼目混珠,万一你有个磕碰,我的责任就大了。我想想他的话也对,刚好他今日沐休,有他跟着我就放心多了。”言云说得头头是道,锦言也不好反驳。
“可是~”锦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言云挥手打断
“别可是了,这茶坊刚刚推出新的茶饮和果子。今天有二哥在,我们要选最贵的果子和茶饮。好好敲他一笔,等会儿若是去旁的铺子,你看上什么喜欢的,统统让他买,千万别客气。”
马车的车厢壁也没这么隔音,言云的话悉数落入景玄耳中,他清了清嗓子,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