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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尚景而言,若是可以顺利活捉蒋枭及其麾下死士,成功寻到七皇子朱和坚暗中豢养死士的确凿罪证,无疑是他达成自身意图的最佳途径,不仅是效果最佳,而且见效也最快。
但也仅仅就是最佳途径罢了,并不是周尚景对付七皇子朱和坚的唯一指望。
就正如霍正源的判断一般,周尚景还准备了更多后手,并不会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所以,与霍正源单独谈话之际,周尚景反而是专注于说服霍正源接受自己的“善意”,并没有只顾着考虑抓捕蒋枭之事的成败。
当然,周尚景的这般淡定态度,也是因为他非常信任宋承仁的缘故。
在南京境内,若是一直没有寻到蒋枭的具体行迹也就罢了,一旦是寻到了蒋枭的行迹,以宋家在南京境内的庞大势力、以及宋承仁的手段与经验,抓捕之事自然是成功机会极大,周尚景也完全不必患得患失。
而就在周尚景与霍正源交谈之际,宋承仁也没有辜负周尚景的信任,当他离开东园书房之后,立刻就调动了宋家在南京城内的各种力量,对抓捕蒋枭之事进行了极为周密的布置。
当宋承仁决定出手之后,作为江南境内风头最盛的第一缙绅世家,宋家的强大实力立刻就展现了出现。
粮帮河工、城内巡捕、南京守军、缙绅家仆、精锐护院……原本位于南京城内不同位置、身份也各不相同、数量多达千余人的壮丁,在宋承仁的布置之下,纷纷向着南京城的东南方向位置汇聚,隐隐包围了青溪河道与南京城墙的交汇之处,也就是宋承仁所推测的蒋枭藏身落脚之地。
其实,无论是粮帮河工与缙绅家仆,还是城内巡捕与南京守军,若论悍勇、武艺、以及训练有素,皆是远远不及蒋枭精心训练的“嘲风”死士,也许只有那些被各大缙绅家族重金供奉的少数精锐护院,才能与这些“嘲风”死士相抗衡。
所以从某方面而言,宋承仁就是集结了一批乌合之众,想要利用这批乌合之众围剿“嘲风”死士。
但宋承仁并不担心,正所谓“蚁多咬死象”,在绝对的人力优势之下,在重金悬赏让所有乌合之众皆是勇于拼命的情况下,“嘲风”死士即便再是如何精锐,也仅有不到两百人的规模,必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而就在各方壮丁展开秘密包围行动之际,宋承仁本人则是秘密抵达了南京城的最高军事指挥之地——南京守备府,也很快就得到了南京守备徐盛英的召见。
见到徐盛英之后,宋承仁的态度可谓是格外客气,报以极大敬意。
这不仅是因为徐盛英乃是南京境内的最高军事将领,也不仅是因为宋承仁接下来有求于他,更是因为徐盛英的姓氏——“徐”。
宋家虽说是江南境内最为强盛的缙绅世家,连续三代皆是涌现了杰出族人、成为封疆大吏或者中枢阁臣,但宋家却不能算是江南境内的第一世家,因为江南境内并不是只有缙绅世家,更还有勋贵世家,而勋贵世家之中则是有中山王徐达的后代分支。
至于徐家之地位显赫,自然是不必多提,除了徐达本人乃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结拜兄弟、明朝开国元勋的领袖人物、甚至还在朱元璋晚年的屡次清洗之中保全家族之外,徐家后代也是英才辈出,徐达的两个儿子徐辉祖、徐增寿皆是凭着自身本事挣得了世袭国公的地位,两百多年来更是与老朱家代代联姻,就算德庆皇帝也能与徐家攀上亲戚。
相较于徐家,宋家引以为豪的连续三代涌现封疆大吏与中枢阁臣的辉煌资本,根本不值一提。
可以说,徐家之人就算是在京城中枢也完全可以横着走,哪怕是德庆皇帝也要给面子,若是徐家愿意站队,选择支持周尚景与朱和坚之一,这场南京乱局也早就尘埃落定了。
只不过,徐家一向是家教极严,后代子孙皆是行事低调,极少是利用自身地位到处伸手攫取利益,更不会结党朝野、干涉庙堂政务,向来是只在勋贵圈子厮混,所以在这些年来,徐家在江南境内的风头反而是不及宋家,至于这段时间以来的南京乱局,徐家之人更是冷眼旁观,完全不打算参与。
而徐盛英,就是出身于徐家,虽然不是嫡系长房,但在徐家族谱之中也有名字。
自宣德皇帝之后,历任的南京守备皆是由公、侯、伯等勋贵担任,同时南京守备还要兼领中军都督府,而现任的南京守备就是徐盛英。
所以,宋承仁与徐盛英碰面之后,自然是不敢怠慢,哪怕是自己的辈分更高、资历更老,也依然对徐盛英极为客气,待徐盛英现身相见之后,甚至还主动起身相迎、拱手致敬。
“却不知,宋老前辈这般隐蔽的前来拜访守备府,究竟是为了何事?若是为了南京戒严之事,那宋老前辈大可不必征询晚辈的意见,晚辈是武将,只管听令做事,这场戒严究竟需要持续多久,终究是要由文臣们说了算,若是戒严期间引发民变,晚辈也会全力弹压,力保南京局势之平稳……”
徐盛英已是不惑年纪,只是面相有些老气,须发也是早白,看起来就像是五十多岁,但他身材高大、不拘言笑,举手抬足之间所展现的威严之气却是令人不由心惊。
说话之际,徐盛英也是目光炯炯,直接表明了武将不可干政的态度。
随后,也不等宋承仁发挥,徐盛英似乎是担心自己所展现的立场还不够明确,又补充道:“若是宋老前辈此次前来拜访晚辈,乃是为了周首辅与七皇子殿下的这场较量,那就更加不必多提,一旦前辈开口,晚辈就一定会立刻送客!宋老前辈您应该知道我徐家的祖训,不可轻易干政,尤其是周首辅与七皇子的这场较量关系着储君废立之事,我徐家更是绝对不愿碰触丝毫。”
见徐盛英这般不客气的直接表明了态度,宋承仁却是丝毫不恼,笑眯眯道:“储君废立之事,徐家绝对不愿意碰触丝毫?未必吧?有些事情,即便是徐家也难以独善其身,而依老夫猜测,徐家实际上已经步入局中,因为徐守备早就收到了陛下的一封密旨,要求徐守备在关键时刻全力支持七皇子殿下,对不对?”
闻言之后,徐盛英顿时是面色微变,显然是被宋承仁拆穿了心中秘密。
实际上,徐家既然是明朝的顶尖勋贵世家,正所谓“与国同戚”,天然就是德庆皇帝的铁杆盟友,只要德庆皇帝没有严重触犯家族利益,徐家就一定会对德庆皇帝唯命是从。
实际上,“帝党”势力的绝大多数成员,就是明朝勋贵族人。
而如今,德庆皇帝支持七皇子朱和坚接任储君之位,所以包括徐盛英在内的全体徐家族人,必然也是秉持着相同态度。
宋承仁也早就猜到,德庆皇帝在安排七皇子朱和坚前来南京办事之际,也一定会同时给徐盛英这位南京守备传达一封密旨,要求徐盛英在权责范围之内为朱和坚保驾护航,若是朱和坚做事之际出了乱子,徐盛英关键时刻更是可以便宜行事,给朱和坚兜底。
待看到徐盛英的表情变化之后,宋承仁也就确定了心中推测。
然后,不等徐盛英说话,宋承仁就自顾自的开始了长篇大论,把周尚景对七皇子朱和坚的推测与评价、以及朱和坚本人所展现的各种可疑之处,向徐盛英详细讲诉了一遍。
而徐盛英听到这些推测之后,首先是面色大变,随后是陷入沉思、暗暗印证,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惊恐。
如果周尚景的推测不假,七皇子朱和坚就是一个偏激狠毒、做事不留余地之辈,更还犯下了暗中豢养死士的罪行,太子朱和堉的失宠也完全是因为朱和坚的暗中作祟,那即便是与国同戚的徐家,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人接任储君之位,甚至是成为未来的九五之尊。
但最终,不待宋承仁把话说完,徐盛英就已是直接挥手打断了宋承仁,面无表情的冷声道:“宋老前辈不必再说下去了,你刚才的那些话,晚辈就权当是自己耳聋,完全没听到!”
眼见宋承仁不顾自己打断,还想要继续把话说完,徐盛英则是厉声警告道:“宋老前辈,切不要再让晚辈难做,更不要恶了徐、宋两家的交情!”
宋承仁依然是丝毫不恼,也不再坚持把话说完,微笑点头道:“好!老夫不会再多说下去了!毕竟,以徐家的显赫地位,即便是立下大功、为陛下与朝廷铲除了某项巨大隐患,也不可能更进一步了,所以最好是无功无过、毫无作为,就依然可以保证家族兴盛不衰,某些机密若是知晓了更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目前终究只是一些无凭无据的推测,徐守备虽然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却也不可能把这些尚无确凿证据的推测禀报于陛下,否则只会让自己与徐家卷入风波之中……老夫完全明白徐守备的苦衷。”
听宋承仁的这般说法,徐盛英的表情稍稍缓和。
正如宋承仁所言,对于徐家而言有些事情还是知晓越少越好,一旦是知晓了这些机密,就只会让徐家陷入两难,也难以取舍利弊,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这些机密禀报于德庆皇帝,任何结果都不会让徐家获利更多。
所以,徐盛英现在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尽快送走宋承仁这个瘟神,然后忘掉今天所听到的一切事情。
然而,还不等徐盛英寻到送客借口,宋承仁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徐守备刚刚提到了徐、宋两家的交情,倒是让老夫想到……这些年来,徐家应该是欠下了宋家几次人情的,譬如是八年前,徐家与宋家皆是想买扬州的那个庄子,宋家就主动退让了;再譬如说,三年前朝廷整顿军需,南京守军却有大量军库物资不知所踪,也是宋家出手相助补上了这个窟窿……类似人情还有许多,却不知徐守备你要不要还?”
徐盛英再次面色微变。
这些年来,宋家确实是寻机会让徐家欠下了不少人情。
徐盛英原本还以为,这些人情只是宋家的正常讨好举动,却没想到宋承仁如今竟然要拿出人情、逼迫自己就范。
“放心,徐守备接下来只需是做几件很简单的事情,完全不会违背徐守备的原则与底线!”
就在徐盛英想要直接拒绝归还人情之际,宋承仁又笑眯眯的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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