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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赵俊臣刚刚起床之后不久,正准备带着柳子岷与几位幕僚前往兴州同知厅,继续为百姓们主持公道,就收到了蓟镇总兵张肃的回信。
昨天晚上,蓟镇守军突然间闯进各大粮行与各处粮仓“搜捕”窃贼,就是出于赵俊臣的请求,实际上是为了趁机摸清兴州缙绅们究竟囤积了多少粮食。
结果是……仅仅在兴州城内的各大粮行与各处粮仓之中,就囤积着大约八万石粮食!
而兴州城内的百姓数量,总计也只有不到十万人!
这其中还包括了那些涌进城内躲避暴乱的大量郊外百姓!
也就是说,兴州缙绅们所囤积的粮食,足以让兴州城全体百姓每人皆是分到八斗米有余!
在明朝时期,一石米重量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五十斤有余,而八斗米就是一百二十斤以上,足够让一个寻常百姓存活半年时间。
听到这个数字之后,赵俊臣不住冷笑,道:“很显然,兴州缙绅在境内民乱爆发之前就开始囤积粮食了,也早就预谋了民乱之事,他们就是算准了民乱爆发之后兴州境内会面临粮荒困境,想要囤积居奇、狠狠捞上一笔,所以才拥有这般惊人的囤粮数量!
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本阁开设粥棚之前,兴州城内每天都有百姓饿死街头,但缙绅们则是存粮都快要溢出粮仓了!却依然是贪心不足、屡屡提升粮价……还真是死有余辜!”
李传文拥有极为丰富的民政经验,闻言之后则是缓缓摇头,并不赞同赵俊臣的说法。
“老夫自从投效阁臣之后,就经常翻阅户部账册,也曾经详细计算过相关数字,若论人均产粮数量,我大明朝堪称是历代之最,如果把所有粮食平均分配给全体百姓的话,每个百姓每年都可以分到四到五石之多!
但粮食并不是只有果腹填饥这一项用途,同时还要用以作为种子、饲料、酿酒、副产等等,处处皆是消耗,再加上贫富贵贱分配不均、豪门世家的铺张浪费极为惊人,寻常百姓最多只能留下三四成,也就是勉强果腹罢了……
所以,考虑到兴州的缺粮现状,兴州缙绅们所囤积的这八万石粮食,不仅不能算多,反而是还算少了!因为这批粮食最终只会售予百姓三四成数量!也许,缙绅们就是刻意想要饿死一批百姓,又或者是想要逼着一批百姓背井离乡、沦为流民!”
赵俊臣点头表示受教,但态度则是愈发坚定,道:“李先生所言有理,但这样一想,兴州官绅就更加可恨、也更加该死了!而本阁正是深知我朝农政与粮政之弊,才会坚定推行农务改革新政,哪怕是明知道前途阻碍重重,也依然不敢退怯!
一定要限制商贾酿酒!一定要彻查各地缙绅的真实田产!一定要推广番薯、玉米等物的种植,代替饲料与副食消耗!一定要扩大种粮面积,增加粮食供给!否则,若是往后几年天灾人祸稍多一些,整个明朝局势就会彻底失控,到时候大厦将倾不说,本阁自己也要担责!”
顿了顿后,赵俊臣转头稍稍瞥了柳子岷一眼,继续说道:“而兴州这场变局,虽然是让本阁猝不及防,但也是一次机会!自从本阁推行农务改革新政以来,就遭到了天下官绅或明或暗的抵制,至今也只在山西境内稍有进展,而北直隶、山东、陕甘等地则是纷纷遭遇挫折,南方各地更是毫无进展!
但山西被数条山脉分割包围,向外交通不便、对内支离破碎,就算是新农政效果显着,也无法迅速扩散影响,所以本阁才会这般重视兴州!这里毗邻京城,辐射辽东、山东等地,又有便利交通,往来商队不断,若是兴州境内的新农政效果显着,就可以迅速扩散影响,与山西相互呼应,引发天下农户的纷纷效彷,可谓是重中之重!”
柳子岷当然明白赵俊臣这一番话是为了警示自己,连忙是表情严肃的不断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
赵俊臣没有继续理会柳子岷,冷冷道:“所以,兴州这一局,就算是不折手段,也一定要完胜才行!无论兴州缙绅的囤粮究竟是用以何种用途,这批粮食即将是与他们再无关系了!
咱们已经完成了布局,所有棋子皆是就位,就等着许庆彦在兴州东部完成最后一步!本阁也相信许庆彦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再等到后天,城内百姓纷纷持着凭证抢购低价粮食,咱们就可以趁机全面整治兴州官绅,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才行!”
就在兴州城内暗流涌动、大变将至之际,这几天以来的兴州东部,各庄各乡更是风起云涌、乱象不断。
在赵俊臣的鼓动之下,那些从山海关返回家乡的兴州东部百姓,很快就行动了起来,四处联系同乡同族,大肆揭露缙绅们巧取豪夺的险恶居心,又不断宣扬赵俊臣的种种承诺,所酿成的影响也是越来越大。
按照赵俊臣的承诺,只要兴州东部的百姓们愿意联合起来反抗缙绅、一同前往官府告状,那赵俊臣不仅是愿意站出来为他们做主、帮助他们的守住现有家产,甚至还愿意帮助他们夺回从前被缙绅们所抢走的家产。
这般诱惑,不可谓不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面对这般利诱,就算是一向逆来顺受、老实巴交的普通农户们,也纷纷忍不住心动了。
若是寻常时候,农户们或许还会心存忌惮,毕竟各乡各庄的耆老、小地主、族长等等皆是缙绅们的帮凶爪牙,这些人在各乡各庄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往往只要他们联合表态之后,农户们就不敢继续闹事了,担心自己受到孤立与排挤。
虽然有一句话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实际上古往今来的“星星之火”数不胜数,只是绝大多数“星星之火”还没有形成燎原之势,就已经被缙绅阶层的帮凶爪牙给顺手掐灭了。
若是正常状况下,就算有人积极鼓动农户们联合起来反抗,也无法在短时间掀起风浪。
尤其是兴州境内刚刚结束了一场民乱,蓟镇守军在镇压民乱之际可谓是人头滚滚,更是进一步吓住了所有兴州百姓。
但这一次的情况则是有所不同。
赵俊臣在山海关搭救了上千名兴州东部百姓,他们的家乡位置相对集中,在赵俊臣的鼓动之下也皆是相对立场坚定,所以就直接绕过了“星星之火”的阶段,很快就变成了一朵小火苗、闹出了大动静,也很快就激起了其他农户的从众心理。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还安排了三百名禁军将士跟着这些百姓一同返乡,名义上是为了监视与护送,但实际上就是想要为这些百姓压阵与壮胆。
赵俊臣麾下的这些禁军将士,皆是天子脚下的精锐近卫,又跟着赵俊臣先后经历了陕甘大捷、辽东之变,一个个皆是见惯了大场面,又岂会把那些穷乡僻壤的耆老、小地主、族长放在眼里?
所以,看到自己治下的农户们想要闹事之后,各乡各庄的耆老、小地主、族长们原本还以为他们只要像是往常一样站出来厉声训斥几句、再温言劝慰几句,就可以轻易唬住这些老实巴交的泥腿子。
谁曾想,他们这一次刚想要站出来表明态度,就让禁军将士们直接摁了下去,他们最多也就是愤怒抗议几句,但随着禁军将士们纷纷亮出了刀刃,这一点抗议也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农户们失去了耆老、族长、小地主的压制之后,也就愈发的无所畏惧,兴州东部的各庄各乡很快就联合了起来,只是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就已经有三四千名百姓陆续加入,可谓是声势浩大。
而许庆彦在赵俊臣的指示之下赶到兴州东部之后,就发现大批百姓正在禁军将士们的组织之下不断汇聚,准备前往兴州城与缙绅们打官司。
“……目前局势就是这样,赵阁臣的计划非常顺利,因为咱们禁军同袍们的撑腰壮胆,兴州东部的百姓们皆是不再胆怯,纷纷是参与其中,如今正在迅速汇聚,人数也是越来越多,最迟明天下午就可以聚齐数量,然后就可以前往兴州城向官府状告缙绅了……”
陶雄乃是一名禁军总旗官,也是赵俊臣派往兴州东部组织百姓闹事的禁军负责人之一,而且他此前还参与了绑架何宇的秘密计划,亲眼目睹了许庆彦与何宇拼命的场景,极为钦佩许庆彦的坚毅果敢,所以当许庆彦抵达兴州东部之后,他就主动把指挥权让给了许庆彦,也向许庆彦详细禀报了兴州东部的近况。
听到陶雄的禀报之后,许庆彦沉吟片刻,突然道:“不够!”
“还不够?已经聚集了三千余百姓,难道这般声势还不够?许爷,您可不知道,想要管理这些百姓有多困难!这般多数量的百姓聚集在一起,一个个皆是仇大苦深、怨气十足,稍有不慎就要闹出乱子,若是还想要聚集更多数量的百姓,咱们就管不过来了……赵阁臣特意吩咐过,咱们这一次行动只是为了闹出声势,但绝不能再闹出民乱了……”
许庆彦摇头道:“声势与规模已经够了,但还欠缺一个决定性的证据!兴州官绅胆大妄为,已经彻底激怒了赵阁臣,所以赵阁臣也不再有兴趣与他们相互施压交涉,而是要以雷霆万钧之手段彻底整治,兴州东部的缙绅以李家为首,也是赵阁臣的首要目标,所以咱们需要寻到一个足够严重的罪行,彻底扣在李家头上,让赵阁臣把这个李家赶尽杀绝!”
陶雄忍不住再次提出了质疑,道:“咱们所聚集的这些百姓,曾经皆是遭受过李家压迫,有些人被夺走了家产,有些人被抢走了妻女,还有一些百姓的家人惨死于李家之手,难道这些罪行还不够份量?”
许庆彦一边思索一边摇头道:“不够!这些罪行还不够重,李家还有狡辩机会……但咱们不能留给李家一丁点机会!”
说到这里,许庆彦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附近可有李家宅邸?”
陶雄点头道:“有!往西十余里的涉乡之中,就有一处李家宅邸。”
“那处宅邸有多大?是否有地窖?”
“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那处宅邸乃是李家祖宅之一,经过了多次扩建,总计拥有三十多间大屋,这般规模的大宅肯定是建有地窖的。”
许庆彦冷笑道:“再问你一事,正在兴州东部执行任务的三百位禁军将士,总计拥有多少弓弩火枪?这些弓弩火枪又可以报废遗弃多少数量,事后不会让你们受到京营方面的怀疑与追究?”
陶雄大致已经猜到了许庆彦的想法,表情微变之后,沉声答道:“总计拥有十支飞枪铳,手把铳大概有三十余支,长短弓弩加起来也有五十张左右……这段时间以来,我与同袍们一直追随着赵阁臣,皆是参与了辽东之乱,也碰上了几场战事,战场上任何事情都会发生,所以就算是报废遗弃一半数量的弓弩火枪,也不会受到任何追究与怀疑!”
许庆彦阴恻恻道:“很好,那你就收集一半数量的弓弩火枪,抹掉所有可以证明来历的相关痕迹,然后就宣称有人举报李家私藏弓弩火枪,带人强行闯进李家祖宅之中,再趁着搜查之际,把那些磨掉痕迹的弓弩火枪皆是丢进李家祖宅的地窖之中!”
虽然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但陶雄闻言之后依然是目瞪口呆:“这样也行?手法太糙了吧?”
“栽赃构陷这种事情,一向是手法越糙越不容易翻桉!更何况……有了这个罪名作为引子,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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