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根据赵俊臣的思路,内阁成员们很快就草拟了一个意见,通过司礼监呈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也很快就做了批复,同意了内阁的意见。
就像是周尚景所猜测的那样,德庆皇帝对于建州女真的主动请降很感兴趣,认为这件事情也算是自己的丰功伟绩之一,只是碍于各方面的利益所以才会暂不表态罢了,他见到内阁众人已经寻到了妥当办法之后,自然是不会反对。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确定了下来,也很快就派出了相关官员与建州女真进行初步磋商,但这件事情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告知百官,也没有放在朝会上讨论,许多官员还要等到几天之后才能收到确切消息。
这也是赵俊臣加入内阁的好处之一。
在赵俊臣入阁之前,有许多朝廷大事,他根本没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往往是还不等赵俊臣表明态度,这些事情就已经被德庆皇帝与阁老们通过私下磋商的方式做出了决定,赵俊臣只是负责执行而已。
也唯有德庆皇帝与阁老们意见相左、争执不下的扯皮事情,又或者是德庆皇帝与阁老们都不愿意承担责任的重要事情,才会放在庙堂上进行讨论、做出决定,从前赵俊臣也唯有这般时候才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现在,赵俊臣同样成为了内阁辅臣,也同样成为了内部决策者之一。
所以,赵俊臣从今往后就可以愈发深远的影响明朝江山的走向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庙堂局势可谓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大事。
百官们一边是等待着河套战事的下一份捷报,一边是暗暗观察着赵俊臣的动作。
毕竟,根据赵俊臣所夸下的海口,三天之内就要筹出全部的河工银子;十天之内就会让工部与各地衙门开工疏通漕运;二十天之内就会让第一批漕运钱粮运抵京城。
距离赵俊臣的夸下海口,至今已是过去了三天时间,但赵俊臣只是从户部余银之中挤出了第一批河工银子,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纹丝不动、毫无作为,许多官员皆是暗暗兴奋了起来。
难道说,赵俊臣这一次无法解决漕运的难题,要栽跟头了?
虽然说,任谁都知道漕运出了问题之后所有人都讨不到好处,但赵俊臣近一年时间以来实在是风头太盛了,百官之中因妒生恨者不知凡几,这个时候自然是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暗暗期待。
不过,那几位真正的权臣却是心中清楚,赵俊臣绝不可能是毫无动作,必然是留着后手,所以就压制着各自派系官员的蠢蠢欲动,想要等到情况明朗之后再是出手发难。
事实上,这几位权臣的猜测并没有错误,赵俊臣的行动早就已经暗中开始了。
而且,还是一个大动作!
就在这一天,新任的户部尚书李成儒已是日夜兼程的赶到了济宁府境内。
今年的漕运堵塞,就是因为济宁府的河岸坍塌所引起的,所有漕运船只皆是被卡在了济宁府之南。
听闻了李成儒的到来之后,济宁知府苏鹏也不敢怠慢,连忙是领着济宁府的所有官员乡绅赶来迎接。
见到苏鹏的隆重迎接,李成儒却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直接拒绝了苏鹏的宴请,说道:“本官马不停蹄的赶来济宁府,并不是为了喝酒吃饭的,而是为了视察济宁府的河道状况!苏知府也不必与本官客套什么,只需要引着本官前往河道堵塞之处就可以了!本官探查了具体情况之后,也才能拿出具体数量的河工银子。”
苏鹏的年纪尚轻,只有三十出头,乃是周尚景的心腹学生、“周党”之中的青壮派,也一向是精明强干。
听到李成儒的表态之后,苏鹏的眼神微微一闪,很快就笑着恭维道:“李尚书当真是雷厉风行、心系朝廷,实乃是百官之楷模!既然如此,下官这就领路,让李尚书赶往现场视察河道的堵塞情况。”
然后,苏鹏也没有让济宁府的众位官员乡绅离开,而是领着所有人赶去了济宁府的河道堵塞处。
因为河岸的崩塌,济宁府附近河道的堵塞情况确实是极为严重,因为户部已经下发了第一批银子,济宁府已经开始组织人员动工疏通河道了,但工事的进度显然是不如人意。
李成儒是清流出身,并不了解河工的事情,这个时候自然也就拿不出任何指导意见,他装模作样的巡查一番之后,也只是说了几句又假又空的正确道理。
但济宁府的官员乡绅们却是极为配合,纷纷表现出一幅“恍然受教”的模样,这让李成儒的虚荣心大为满足,只觉得自己的圣贤书果然没有白读。
心情大好之下,李成儒也多了一些善意,问道:“苏知府,你们目前可还有什么困难?若有困难的话,趁着本官在这里就要尽快提出来,本官自然会想办法为你们解决。”
苏鹏苦笑道:“归根到底,还是缺银子!听说户部交给了漕运与工部两大衙门总计八万两银子,但这笔银子下发到济宁府,就只剩下一万五千两了!李尚书您也看到了,下官为了尽快疏通河道,足足是组织了三千余名百姓,不谈别的开销,仅是这些百姓的早晚双餐就是一大笔银子,这点银子根本撑不了几天时间……若是户部拿不出后续的银子,只怕是很快就要停工了,到了那个时候,河道必然是再有泥沙俱下,这些天的努力也就要前功尽弃了。”
李成儒早就料到了苏鹏的诉苦哭穷,他这次离京之前也得到了赵俊臣的特意指点、寻到了一个良策,这个时候也是胸有成竹。
所以,李成儒呵呵一笑之后,说道:“户部的存银也是见底,很难再拿出一笔银子……不过嘛,这件事倒也不难解决,就看官员们有没有魄力与担当了!我且问你,朝廷的漕船都停靠在哪里?”
苏鹏的眼神再次闪烁了一下,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事情,隐隐间还有些兴奋之意。
但下一瞬间,苏鹏已是恢复了平静,答道:“就在这里以南的十里之外停靠,因为河道堵塞的缘故,河水大幅下降,漕船又都是千石以上的大船,许多船只都是被迫搁浅了……负责漕运的官员,昨天还在下官这里大发雷霆呢。”
李成儒的表情突然凝重了一些,吩咐道:“领本官去漕船那里看一看情况!”
顿了顿后,李成儒又补充道:“把济宁府的衙役与兵丁也全带过去。”
听到李成儒的吩咐,济宁府的官员与乡绅们皆是隐约察觉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一向是精明强干的苏鹏却是毫无质疑之意,马上答应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没过多久,苏鹏已经召集了济宁府的所有衙役与壮丁,领着李成儒与众位官员乡绅浩浩荡荡的又赶去了漕船停靠之处。
当众人抵达了目的地之后,一眼望去只见到河岸两边停靠着密密麻麻好几十条大型漕船,即使是在宽阔的河道之上,也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见到李成儒、苏鹏等人领着一大批人突然出现,负责押送漕船的官员也不由有些紧张,连忙是迎了上来。
然后,苏鹏连忙是相互引荐,道:“李尚书,这位是徐州兵备道的王贺王千户,负责第一批漕运船只的押送之事;王千户,这位是新任的户部尚书李成儒李尚书,李尚书他听说河道堵塞的事情之后,就亲自赶来这里巡视了!”
听到苏鹏的引荐,徐州兵备道千户王贺连忙是向李成儒行礼问安,但李成儒却没有理会王贺,反倒是伸手一指远处的漕船,扬声说道:“济宁府没有银子组织百姓疏通河道,户部存银也是逐渐见底,但咱们眼前的这些漕船之内,却全都是南方各省缴纳的今岁秋税之钱粮!既然如此,又为何不直接从这些漕船之中取出一笔银子,用以疏通河道的工事?
当然,漕运钱粮还没有征入国库记账,就这样直接取出来确实是有些不合规矩,但朝廷目前的情况有些困难,就必须要特事特办才行!本官这一次亲自赶来济宁府,也带来了一批户部官员,正好是可以现场记录漕银的支出数字,就权当是提前收入国库了,也不怕今后会有账目问题!否则,就这样让大批漕船一直搁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苏知府、王千户,你们二人认为如何啊?”
听到李成儒的提议,苏鹏微笑道:“漕运钱粮迟早都要交给户部,李大人您又是户部尚书,有您做主的话,提前取出一批漕银用以河工也是可行之策,下官自然是一切以李尚书为主!”
另一边,千户王贺则是面色大变,惊声道:“这般做法,万不可行!”
因为王贺的反应太过激烈,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投在了他的身上。
王贺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但也顾不得形象问题,连忙是再次反对道:“还请李尚书千万要体谅一下卑职的难处,这般做法绝不可行啊!漕船抵京入帐之前不得有任何变动,这可是朝廷的规矩啊,又岂能随意更改?
卑职负责押送漕船之前,漕船里的钱粮皆是上了封条,必须要等到抵达京城之后、征入国库之时才能拆开清点,若是提前挪用了漕船里的钱粮,就是卑职的失职,返回徐州兵备道之后就必然要承担责任的!”
李成儒却是不以为然,道:“本官就是现任的户部尚书,国库也是本官的职权范畴之内,这件事情只要有本官的点头,账目的事情一切好说,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这也是赵阁臣的意思!”
说到这里,李成儒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王贺,问道:“王千户为何是这般激动?难道说,漕船里的钱粮有什么问题?”
王贺再一次的面色大变,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卑职一向是尽忠职守,日夜看守着漕运钱粮,又岂能有任何问题?但这件事情确实是违背了朝廷规矩,还请李尚书一定要再考虑一下……”
但还不等王贺说完,李成儒已是冷声道:“既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你又担心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本官担着!本官若是担不住的话还有赵阁臣担着!”
说完,李成儒用怀疑的目光盯了王贺片刻,见到王贺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模样,似乎是心中认定了某些事情,冷笑一声后挥手道:“来人!随我登上漕船!上了漕船之后,户部官员负责记录账目、清点钱粮,济宁府的衙役则是负责控制局面、搬运漕船内的银子!河工银子尚有四五十万的缺口,这批漕船上的银子应该是足够了!”
随着李成儒的一声令下、以及苏鹏的积极支持,济宁府的衙役与壮丁们纷纷开始登船,王贺固然是有心阻挡,麾下也有一批兵丁,但他只是区区一个千户,又岂有与当朝户部尚书相互冲突的勇气?
最终,在王贺麾下兵丁不痛不痒的阻挡之下,李成儒等人还是顺利的登上了漕运船只。
接下来,众人就依照李成儒的吩咐,户部官员负责清点与记账,济宁府的衙役与壮丁们则是负责搬运银子。
但没过多久,“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了。
一名户部官员前往船舱查看之后,很快就表情严肃的赶到了李成儒的面前,禀报道:“尚书大人,下官前往船舱查看之后,发现船舱里不仅仅只有今岁的秋税钱粮……多了一些东西!”
李成儒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又闪过了一丝狂喜,最终则是再次冷脸问道:“多了一些东西?什么东西?”
这位户部官员答道:“很多!有精盐、有丝绸、有瓷器……应该都是走私的货物!”
随着这名户部官员的回答,一旁的千户王贺顿时就瘫软倒地。
李成儒转头俯视着王贺,缓缓问道:“说吧,这批走私货物,你运抵京城之后打算交给何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千万不要心存侥幸!这可不是寻常的走私案,而是利用朝廷的漕船行走私之事,这可要比寻常走私严重多了,绝不是你这样区区一个千户能够担待得起的,你再是如何忠心,你的上司、你的靠山也护不了你!若是你坦白交代的话,或许还会有活命的机会!”
王贺的面色愈发苍白,表情变幻良久之后,终于是颤声说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帮人办事!是徐州兵备道的盛总兵交代的任务,让我把这批走私货物运抵京城之后,尽数交给四通商行……这件事当真与我毫无干系啊!”
这件事情与王贺究竟有没有关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李成儒并不关心,只需要是王贺愿意交代出四通商行就足够了。
四通商行的东家,乃是当朝首辅沈常茂的侄儿沈城!而且,沈常茂也在四通商行有五成干股,每年都会分到一大笔红利!
所以,沈常茂这一次注定是要有大麻烦了!
想到这里,李成儒难改清流本性,不由是有些兴奋,也愈发体会到了跟着赵俊臣的好处。
想当初李成儒跟着太子朱和堉与清流们做事的时候,屡屡向朝中权臣们发难,但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灰头土脸、偷鸡不成蚀把米,却又哪里像是现在,不动神色之间就得到了扳倒当朝首辅的大好机会!
“也不枉我日夜兼程的赶到济宁,这一趟没白来!”
就在李成儒兴奋莫名之际,一旁冷眼旁观的苏鹏的脸上,则是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知道,他的老师周尚景,即将要拿回首辅之位了!
济宁府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赵俊臣、周尚景、沈常茂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沈常茂收到消息之后,顿时是表情大变,怒吼道:“赵俊臣这个奸诈小人!他表面上是想要筹集河工银子,但实际上就是冲着老夫来的!老夫必当与他不死不休!”
怒吼之际,沈常茂依然是色厉内荏、心里发虚。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必然是有大麻烦了。
利用漕运船只走私各类货物的事情,庙堂里的几位权臣暗地里其实都有参与,算是各大党派的年终福利之一。
漕船的运载量极大,往往是几船的货物就能赚到好几万两银子的利润,地方衙门也不敢出手调查,自然是可以轻易逃税,既是安全稳妥、也是利益丰厚,漕运衙门对于这般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水推舟给个人情,也顺便分一些利润。
只不过,漕运衙门毕竟是周尚景的地盘,往年都是率先帮着“周党”的商行走私货物,等到“周党”众人吃饱喝足、赚取了最多利润之后,才能轮到别的派系。
但今年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或许是因为沈常茂成为了内阁首辅的缘故,竟是首先帮着沈常茂走私货物,沈常茂收到消息之后还曾是自鸣得意了一番,只觉得自己成为了内阁首辅之后,待遇果然是大不一样,却没想到竟是摊上了这般事情!
这种事情,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但只能做不能说,一旦被抓到把柄那就是灭顶之灾!
沈常茂大声咆哮了几句之后,也知道自己只是咆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勉强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就吩咐道:“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七皇子的协助才行!快去太常寺,让太常寺卿王伦把消息告知于七皇子,让七皇子尽快去宫中见陛下一面,设法为老夫回旋余地……告诉七皇子,他只要帮着老夫办成这件事情,老夫今后必将是涌泉相报!”
根据沈常茂与七皇子朱和坚的约定,他们二人为了避免非议,这段时间将会通过太常寺来暗中接触。
对于七皇子朱和坚而言,相较于沈常茂未必可以实现的“涌泉相报”,更好的选择自然还是把“沈党”势力全盘接收!
事实上,当沈常茂把消息传到太常寺的时候,七皇子朱和坚也正在太常寺内与太常寺卿王伦谈话。
收到了消息之后,朱和坚似笑非笑的问道:“沈常茂他当真是认为这一切都是赵俊臣搞的鬼?”
王伦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沈首辅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赵俊臣刻意针对他的缘故!”
“这般见识,实在是太愚蠢了!”朱和坚叹息道:“这一切明显是周阁老的手段!也唯有周阁老,才能影响漕运衙门,让漕船首先运载沈常茂的走私货物,所以沈常茂的走私货物才会堵在济宁、被赵俊臣抓到了把柄……说根到底,不论是赵俊臣、还是沈常茂,都被周阁老给利用了!
嘿!姜还是老的辣,赵俊臣这般做法不仅是帮着周阁老铲除了沈常茂,自己也没有捞到多少好处,反而是得罪了衮衮诸公!毕竟,朝廷的衮衮诸公并没有赵俊臣的赚钱手段,利用漕运走私就是他们最重要的财路之一,赵俊臣就这样掀开了盖子,今后一段时间也只有周阁老还能利用自己对于漕运衙门的影响力、勉强维持这条财路,但‘周党’以外的派系就皆是断了一条财路,到时候恼恨赵俊臣坏事的人必然会有不少!”
听到朱和坚的感慨之后,王伦却是表情一变,问道:“七皇子您是说,这一切都是周阁老的算计?周阁老他……打算对我等动手了?”
询问之际,王伦忍不住是面现惊慌。
毕竟,“沈党”众人其实也很清楚,他们这些年来之所以是屹立不倒、自成一派,全是因为周尚景不希望庙堂之中形成“周党”一家独大的局面、所以才刻意留着他们罢了,若是周尚景真想要对付他们,他们绝对是毫无抵抗之力。
所以,听说周尚景如今想要对付“沈党”,王伦自然是惊慌不已。
七皇子朱和坚点头道:“自然不会有假,你仔细想想,今日的这般状况,不正是周阁老的惯用手段吗?也难怪周阁老会突然出手,朝廷目前正是最容易出政绩的时候,各项计划很快就会收获成果,周阁老他又怎会容许沈常茂摘桃子?自然是要收回内阁首辅之位的。”
顿了顿后,朱和坚问道:“所以,王大人你们若是继续支持沈常茂的话,今后就必将要与周尚景为敌,但沈常茂又岂会是周尚景的对手?你们最终只会被他牵累、同样被周尚景赶出庙堂!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抛弃沈常茂,就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我的这些话,固然是有些冷血,但我深知沈常茂的色厉内荏、目光短浅,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你们就这样耽误自己的仕途,所以才说出这些苦口良言,还望王大人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王伦听到朱和坚的表态之后,也是表情变幻良久。
他并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抛弃沈常茂,但又实在是畏惧周尚景的手段,更何况趁着这次机会转投未来储君朱和坚也是一个看起来极佳的选择。
最终,王伦咬牙答道:“七皇子的好心,我不敢不领!还请七皇子放心就是,我这就联系少师张诚、礼部尚书林维等人,说服他们趁着这次机会转投到七皇子的门下……还请七皇子放心,他们对于沈常茂的忠心还不如我,这个时候一定不会拒绝的,我等这些人今后必将是唯七皇子殿下马首是瞻!”
朱和坚的表情淡然,却是摇头道:“我还不是真正的储君太子,又岂能招朋纳党?不过,若是各位同僚愿意信任我的话,我今后也会全力协助各位同僚,与你们共进共退!”
就这样,就在沈常茂盼望着朱和坚拉自己一把的时候,朱和坚却已经悄然间掏空了沈常茂的家底。
等到这场谈话结束、朱和坚离开了太常寺衙门的时候,却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朱和坚渗透“沈党”的时间尚短,今天直接出手收纳“沈党”众人为己用,也承担着一定风险,说不定就会遭到王伦的直接拒绝,到时候不仅是无法吞并“沈党”,还会与沈常茂直接翻脸。
但朱和坚从东厂那边收到了济宁府的消息之后,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冒险行事了。
朱和坚的这般做法,就是为了避免自己与周尚景发生直接冲突!
朱和坚最是精通帝王心术的手段,所以他也最是了解周尚景的可怕之处,除非是拥有德庆皇帝那样的朝廷大义,否则朱和坚并没有太多信心能与周尚景相争锋。
所以,如今只是牺牲一个沈常茂,就可以把“沈党”势力收为己用,还能避免与周尚景冲突,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周尚景就快要老死了,完全没必要与他冲突,让我的计划徒生变数!”
朱和坚暗暗想道。
就在朱和坚暗思之际,太监贾伦在旁边问道:“殿下,咱们可否是要回府?”
朱和坚沉思片刻后,摇头道:“不能回府,我们要去宫里见父皇!我把‘沈党’众人收为己用的事情,今后无论如何也瞒不过父皇的眼睛,必须要向他坦诚交代……趁着这个机会,我也要往前再迈一步!”
贾伦并不是特别理解朱和坚的深意,但他并不似许庆彦那般喜欢问东问西,只是点头之后,就伺候着朱和坚坐入轿子里,然后就让轿夫抬着轿子赶去了宫中。
这个时候,德庆皇帝也从东厂收到了济宁府的消息,正在御书房内思考着应对之策。
朱和坚进入御书房之后,就直接下跪道:“父皇,儿臣来请罪了!”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问道:“你何罪之有?”
朱和坚垂首答道:“就在刚才,沈常茂门下的太常寺卿王伦把我请去了太常寺,儿臣这些年经常前往太常寺学习礼仪,倒也不觉得意外,但去了太常寺之后,王伦却是表示‘沈党’众官员收到了消息,说是沈常茂利用漕船走私的事情被户部尚书李成儒揭发了,只怕是自身难保,所以就想要投入儿臣的门下、得到儿臣的庇护……儿臣还不是正式的太子储君,按理说是不可以招纳朋党的,但儿臣认真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们,这违背了朝廷规矩,所以儿臣就来父皇这里请罪了。”
德庆皇帝听到朱和坚的说法之后,却是眼睛一亮,问道:“请罪的事情暂且不提,你先说说你当时是如何考虑的?为何同意了王伦他们的投靠?”
朱和坚低声答道:“随着赵俊臣的逐步崛起,庙堂局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温观良、黄有容等人或是垮台、或是远离庙堂中枢,沈常茂也坚持不了太久,这样一来庙堂里的主要势力也就剩下了两个,那就是‘赵党’与‘周党’!但不论是赵俊臣还是周尚景,皆不是易于之辈,必须要暗暗打压一二,父皇对他们也是心有忌惮,若是我不愿意接受‘沈党’众人的投靠,他们说不定就要投向赵俊臣或是周尚景,到时候他们的势力就会进一步提升,父皇就更难以压制他们了……所以,儿臣才是同意了他们的投靠。”
德庆皇帝深深打量了朱和坚一眼,缓缓说道:“济宁府的事情,朕也收到了消息,就像是你的顾虑一般,朕刚才也是心有迟疑,就是担心沈常茂垮台之后,赵俊臣与周尚景会是愈发难以节制!你能够想到这一层,确实是没有辜负朕的期待!恩,既然是他们想要投靠于你,你就收下他们吧,老三眼看着就要离开庙堂,你也应该逐渐走出来了。”
朱和坚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与激动。
德庆皇帝的这般表态,就意味着他已经默许朱和坚今后插手朝堂事务了。
但表面上,朱和坚则是不动神色的答道:“儿臣遵旨!既然是父皇没有怪罪儿臣,那儿臣今后就帮着父皇管束一下他们,让他们配合父皇行动。”
德庆皇帝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点头道:“你这般懂事,朕也高兴!”
就这样,两人谈话之间,可谓是父慈子孝、一片祥和。
只不过,德庆皇帝的天性多疑,随着朱和坚的逐步走向幕前,他对待朱和坚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如今虽然是相信了朱和坚的这般说辞,但依然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颗怀疑种子,经过了又一次的浇水施肥之后,已经有了发芽的苗头。
赵俊臣也同样收到了济宁府的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不喜不忧,扳倒沈常茂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赵俊臣与周尚景的交易一部分而已。
坐在书房里,闭目沉思片刻之后,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有些事情,如果不把它放在秤上,就只有四两重,但一旦是把它放在秤上,那就是重达千斤!现在就看沈常茂能不能承受住这千斤重担了!后续的发展,即使是我也推算不出,陛下的态度尤其是难以预测,只希望他会把目光转向周尚景,让我多一些喘息之机……
唉!河套战事快些结束吧,唯有这场战事尘埃落定之后,我才能够放心大胆的争取谈判钦差的任务、离开京城前往宣府军镇与建州女真谈判,也避开今后一段时间的麻烦……”
喃喃自语之间,赵俊臣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幕僚牛辅德,吩咐道:“你亲自去周府一趟,就说周阁老他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经办成了,后续的事情就需要周阁老多出些力气了。”
以周尚景的情报渠道,自然是不需要赵俊臣特意通报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周尚景也同样是不喜不忧的样子。
只是对付一个沈常茂而已,不值得周尚景太过激动。
实际上,收到了济宁府的消息之后,周尚景的脑海中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沈常茂的名字,心里更多是考虑着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老夫这一次是想要对付沈常茂、夺回首辅之位,就算是陛下与赵俊臣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也都被骗了……老夫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七皇子朱和坚!赵俊臣说七皇子另有真面目,但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老夫心中有所怀疑,但也不能确定,所以老夫必须要亲自出手考校七皇子一番,秤一秤他的斤两、探一探他的心性!
此前,朱和坚与沈常茂已是暗中联手!老夫这一次扳倒沈常茂,就是想要试探朱和坚的反应,让他面临一个选择、也必须要做出选择!这只是最开始,老夫今后还让他面临不同的情况,做出不同的选择!最终,根据他的不同选择,老夫也就可以推断出他的真实秉性了……
一旦是确定了他的真实秉性之后,这夺嫡争储之事,老夫说不得也只能亲自下场参与了!朱和堉、朱和坚……唉,挑来选去,难道只有这两个吗?”
想到这里,周尚景的眉头微皱,脸上的皱痕也更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