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四行,生旦净丑。
这方戏台上,正好也是四人。
瓷片飞去,其中三人应声倒地,只剩下一人稳稳当当的站着。
那人是一文丑,鼻梁贴狗皮膏,两撇小胡,怀中抱着一只竹简,垫脚耸肩,滑稽可笑。他嘴里含着一物,正是柳云射出的瓷片。
转眼,戏子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高高的戏台跃下,“荡”向柳云。
明明是男的,笑声却像女的。
柳云不假思索,右手翻转,掌心之中血罡流转,风月跃然于掌。
那戏子在半空中变换着角色,生旦净丑,弹指间而已,且变换的不仅是面谱戏服,便连表情动作也惟妙惟肖。
女人嬗变,戏子擅演。
注视着从天而降的戏子,柳云隐隐猜到了他的出身来历。
东南有魔门,自称为梨园,门人往往混迹勾栏戏坊,以演戏为生。梨园入世弟子一脉单传,传男不传女,在魔门中有一句老话,媚骨不出梨园子,说的便是梨园弟子男扮女装媚态横生,便是魔门女也只能望其项背。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梨园弟子的嬗变擅演不仅体现在演戏上,更体现于武学。无常招,无定技,变化无穷,真真假假,实难捉摸。
右眼闪过雷华,柳云全神贯注,蓄势待发。
却在这时,一阵长笑从客栈侧面的圆门外传来。
笑声尚未散去,那人便已出现。
他穿着一身青衣。头戴帻巾,落第书生打扮,掌心旋转着罡兵探花笔,凭空迈步,风流潇洒,落拓不羁。
江左探花门,十年博一名。
柳云眼睛一亮。又是一鼎鼎大名的魔门!
魔门虽以三宫四殿执牛耳。可仍有许多一脉单传的魔门,其武道传承之强,暗藏势力之深厚。让三宫四殿也为之忌惮。探花门便是其中之一。
探花门的由来还有一个小故事。
相传其祖师爷是天雍初年的一个书生,两元第一,人称奇才。却屡屡败于殿试。十年后,他厚积薄发,终于大放光彩,夺得殿试第三,取为探花。他喜出望外,高兴得忘乎所以,竟在别人求诗时三犯雍帝名讳,当场革除探花之名,发配回乡,终生不得参加科举。
从大喜到大悲不过一日。探花门祖师爷一路大哭又大笑。半途悟道,随盲天山中老人修行十载,自创探花门。其后五代,传人皆中探花,后担心被人识破。不再局限于探花。
探花门有些类似于正道中的学院,都是以文入道,为魔门奇葩,兼之它的门人遍布国朝,势力深厚,备受天下魔门敬重。
几乎就在探花门传人现身的同时。水波从斜侧荡漾开。
一个**上身肌肉虬结的大汉从斜刺里奔出,凌波迈步,空气翻滚如浪,像是一浪里白条。
柳云不由得想起白山河的《河神啸》。
大汉的身法虽不如白山河那般神奇,可也是声势骇人。他每迈出一步都会在脚下堆叠出一层“巨浪”,十步之后,空气翻覆,层层巨浪扑袭向柳云,像是要将柳云掀飞。
梨门戏子守上路,探花门夺下路,而浪里白条则专攻中路,三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围攻向柳云,各个罡兵,至少也都是入魔七重的高手。
还是想要布局杀我吗?
余光中,柳云就见荆如意举杯坐着,目不斜视,笑着拍打节拍,轻哼着小曲。
柳云明白过来。
不是荆如意几人想要杀他,而是因他名头太盛,怕他喧宾夺主,先来个下马威打压气焰。
柳云目光变寒,面对三人的夹击,他轻敲风月,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甚至都没起身,压根没把三人看在眼里。
不约而同的,梨园戏子、浪里白条以及探花郎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却并没因为柳云的傲慢态度而心生羞恼,反而更加警惕。他们各个都是经历成百上千炉鼎磨砺出的魔门翘楚,就算不是先天天才,也已经打磨成为后天天才,一眼便看出柳云是在玩攻心术,想要扰乱他们的心境,寻隙破之。
眼见三人皆没上当,柳云也不可惜。
眨眼间,三人都已逼近,不足三步,柳云仍未起身。
荆如意停止哼曲,转头看向柳云,似在好奇柳云将如何化解这场危局。
面对近在咫尺的三人,柳云右手敲击风月,保持节奏不变,左手却陡然拉回胸前,捏出手印。
与此同时,柳云深提一口气,空气竟在他这一呼一吸间扭曲了形状。
“哼!”
三人只剩一步时,柳云右手忽地加重,风月鸣响不止,口中亦发出冷哼。
一座无形无色的“大钟”出现,笼罩柳云。
“锵!”
三人罡兵刺来,都在触上“钟罩”时被弹开。
此情此景,像极了那日柳云突破入魔七重,以音杀之技去攻月东神,被月东神凝聚音钟罩防下。
这一招天马行空,神乎其神。
包括荆如意在内,皆是一愣。
虽只是短短一刹那的愣神,可也足够柳云寻出破绽,暴起反击。
风月翻滚于掌心,柳云双腿一蹬,蹿向中路而来的探花郎。
“乒乒乓乓……探花郎反应也是极快,探花笔游走如灵蛇,抵挡着罡兵风月一次又一次的攻势。
奈何柳云已占夺先机,压着探花郎一顿狂攻,探花郎只有招架之力,而无反击之能。
不过只要再撑三四合,等来两人的援手。当可转危为安。
眉目清秀而不失大气的探花郎冷冷盯向近在咫尺的柳云,眸中氤氲出两团墨气,让他的脸庞显得黑白分明,却是他发动魔功前的征兆。
一番试探下,探花郎对于柳云已不再仅仅止于下马威,杀意已生!
柳云如何感觉不出探花郎蠢蠢欲动的杀机。
梨园戏子和浪里白条已从斜侧蹿来,两三刹那后。便能再成合围之势。
关键时候,柳云对于战局的掌控力彰显无余!
就见他扭腰转胯,脚走横步。身如鬼影,毫厘间避开探花郎的一击。
浪里白条来不及收力,只好向斜侧移开。恰好阻挡住梨园子向前的趋势。
反观柳云,他的身体向后上方飘去,十指弹动,捏出印法。
大雨如注,倾盆而下,转眼间发生改变。
漫天雨水被一股无形怪力操控,齐齐聚拢向同一个方向——罡兵风月。
天地为之一静。
下一刻,轰轰隆隆的声响从柳云掌下风月中响起,却是雨水汇聚成潮,被压缩成一团后所发出的剧烈摩擦声。
区区片刻。探花郎三人皆已调整过来,目光落向柳云时,三人皆是一惊。
柳云的身体仍然向后上方跃去,可漫天大雨只降向他一人,顷刻汇聚成潮。柳云这一跃像是扛着倾盆大雨逆天而起。
震天十三击——雨暴!
柳云大笑两声,手腕抖动,罡兵风月划过血色锋芒斩向三人,也不知聚拢了多久的雨水从风月钩尖滚出,轰然爆散,化作丝丝缕缕的“银针”攒射向三人。
探花郎和梨园戏子大惊。罡兵舞动成风,挡向每一颗都坚如罡兵、挟带十来万斤巨力的暴雨,抽身疾退。
浪里白条却似技高一筹,身体宛如游鱼般一扭,避开第一阵暴雨,随即拨动空气,化空气为浪潮,整个人藏身“浪潮”,不避不让迎着暴雨直冲柳云而去。
面谱后,柳云脸上露出笑容,十指收回,手印变化。
大雨散去,恢复如初。
血光出没于雨中,却是柳云舞动风月,这般意境给人感觉就像有一弯血色月牙冉冉升起。
浪里白条行于半途便觉有异。
眨眼间,浪里白条面露惊容。
一股潮汐之力从对方掌下荡开,牵引着他周身化作浪潮的空气。
震天十三击——月变!
魔门大贤风振雷拆解《震天十三击》的真正用意终于显露。
诸如《问佛三手印》,《震天十三击》之流的次神品功法并不适合天一境以下的武修使用,可若不用,又十分浪费,暴殄天物。神慧通天如风振雷在三千年前便已看到了这一切,他抛弃最后一击的身法,使得《震天十三击》不再完整,品秩下降到略微强于一般天品上等,却不到次神品的层次,在天品上等功法中近乎无敌!
反手劈开摇摇欲坠的空气浪潮,柳云直面一身雪白皮肉高大魁梧的魔门子。
这一回,柳云极为难得的没有痛下杀手,风月一挑,将浪里白条掀飞。
在荆如意微微吃惊的目光中,柳云收回风月,向后退去。
一战完胜武元年间同一境界的魔门精英,并且还是三人,这等战绩便是柳云斩杀完天空之后,也未曾想象过。
全凭《震天十三击》。
风振雷!
有朝一日我入了那神明道,纵隔千山万水,也要去会一会你!
脑中浮现出那个一身灰布衣,负手行走桃花源,眉宇暗沉却掩饰不住冲天狂志的中年男子,柳云心湖波荡。
退至一株柳树旁,柳云突然伸手,倒拔垂柳。
一个身着粉色透明羽裙的女子从垂柳后走出,手提匕首,势如灵蛇出动,直取柳云咽喉。
香风扑鼻,美人在侧。
柳云哈哈一笑,狂态大发。
伸手如电叼住女子的玉腕,捏碎匕首,柳云搂住女子酥腰,顺势抄入怀中,返身跃回二楼阁台。
女子也不反抗,她搂着柳云的脖子,眸如明珠,秋波流转,香颊微红,羞涩动人。
“公子何故摸索?”女子柔声问道。
“无它,恐美人胸藏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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