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勀打开手机通讯录,常望德的号码存的并不是人名,而是设了“岳父”两个字。
他在“岳父”与“父亲”之间犹豫,最终还是拨了“父亲”的电话。
国内这会儿已经到中午,周世青刚结束一个会议回到办公室。
“爸。”
“刚要给你打电话。”
周勀心一沉,干脆直接问:“孙正道被隔离的事看来是真的?”
那边传来一声合门声,应该是周世青去关了门,走回来等了会儿。
“人是昨天夜里被带走的,之前毫无征兆,很突然,所以杀了个措手不及,我也是今天开会得到的消息。”
“知道具体什么原因吗?”
“目前还不明确,但听说可能跟裕安集团有关。”
周勀手指在额头用力蹭了蹭,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那边周世青又问:“你今年刚上的泸旸湖项目,是不是和裕安签了战略协议?”
周世青虽然很少过问他工作上的事,但大致情况他还知道一二,更何况泸旸湖项目声势浩大,别说云凌了,省里都十分重视。
“何止战略协议,泸旸湖是挂在华景名下的,而裕安是华景的大股东之一。”
听完周世青顿了好久,随后突然提高声音,“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别太贪,别太冒进,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因为周家背景的关系,最初周世青和周阜山根本不赞成周勀做生意,可他生性爱冒险,又不愿受拘束,十分排斥部队和体制,所以毕业之后一声不吭自己捣鼓了公司,为这事当初没少被老爷子和周世青骂,但是公司起步低,规模小,周世青也不看好,只觉得他是闹着玩,全当给他一个教训,碰壁了自然会回来,可是没想到周勀愣是咬着牙熬了下来,挺过了初期最苦的创业阶段,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周勀眼光毒,胆量大,手段也狠,确实有做生意的天赋。
后来荣邦越做越大,且并不是依靠家里的关系,为此周世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周世青:“行了你也别太担心,隔离审查并不代表已经立案,现在知道的也都是些捕风捉影,再等等吧,我这边有消息也会立刻通知你。”
权宜之下也只能这样,有些事周勀本事再大也插不进手。
周世青又问:“还在意大利?”
“嗯。”
“和小安一起?”
“她要去博洛尼亚看画展,按计划我今天会陪她一起过去。”
“你岳父那边呢?有没有消息?”
周勀顿了顿,“我没给他打电话,觉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常望德什么品行他了解,这种时候问他还不如问父亲。
周世青那边也停顿了一会儿,继而说:“那就别打了,他那身份也确实不合适。”
常安洗完澡出来,房间里有淡淡的烟味,走过去果然看到周勀站在窗前抽烟。
“怎么了?”
周勀赶紧把烟掐了,“没什么,你洗完了?”
“不是,你肯定有事。”
“能有什么事,别瞎想!”他不想让她太担心,“我也去洗个澡,洗完先带你下楼吃早饭。”
周勀绕过常安往浴室走,背过身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尽。
很快浴室传来水声。
那根烟蒂还没灭,倒在烟缸里腾腾地往上冒着白烟。
他都有一阵没抽烟了吧,常安知道肯定有事。
桌上周勀的手机又开始响了起来,铃声锲而不舍,常安看了眼,上面显示“徐南”,犹豫片刻常安还是走过去摁了接听键。
“喂周总,我跟邓总联系了,可是他不接电话,另外刚得到消息,李美玉今天上午也被带走了,应该也和孙正道有关!”电话那边徐南哗啦啦地就说了一长串。
常安怔了怔,“抱歉,徐助理,我是常安!”
那边愣了几秒,“常小…周太太,周总没跟您在一起?”
常安:“他在洗澡,你有急事找他吗?”
徐南:“对,很急,能否麻烦帮我问一声?”
“好的,你稍等!”常安拿着手机往浴室走,敲了门,周勀从里面探出头,“怎么了?”
“徐助理的电话!”
周勀眸光沉了沉,“给我吧!”他接过手机,重新把浴室门关上。
常安:“……”
很快里面传来说话声,只是水声太大,又隔了一层门,常安也听不清具体内容。
大约五分钟后周勀从浴室出来,腰上草草裹了条浴巾,身上的水还没擦干,他拎了条干毛巾一边打电话一边快步往办公桌走,开了电脑,啪啪啪在上面敲着字。
常安不清楚怎么了,但看他这样子也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周勀那边忙完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他合了电脑起身,常安已经换好衣服了。
“是不是公司有事?”
“没有!”
他还不肯说实话,主要是不想让常安玩得不尽兴,可是常安不可能真当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刚接了徐助理那通电话,他好像提到了李美玉。”
周勀愣了下。
常安走过去,叹口气,“你是不是不想扫我兴?”
“……”
“如果你公司真有事,就算你勉强留在这也不会安心的。”
周勀抬手盖了半边脸,他身上还没穿衣服,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脑袋上。
他的状态看着不对劲。
“是不是事情很棘手?”
半饷之后周勀才吐了口气,“知道裕安集团吗?”
周勀花几分钟把事情脉络跟常安大致说了一遍,常安之前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李美玉她认识,最近还见了几次面,但是那个孙正道…
“就是上回在北京饭店,电梯门口碰到的那个男人?”
“对,当时李美玉带他来跟我见面,目的就是谈项目合作的事。”
“我记得我说过他有些面熟。”
周勀苦笑,“当然面熟,近几年他经常在新闻上露脸。”
裕安是G企,赫赫有名,这个常安知道。
“可是他和裕安有什么关系?”
周勀不知怎么跟她解释,或者不知怎么跟她说明。
“孙正道以前是G资委的,而裕安作为G企率属于G资委直接管理,尽管前些年孙正道已经调任,但他和裕安还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何种联系,我现在也没办法跟你说明。”
常安心里也是一团迷茫。
尽管父亲是常望德,母亲生前又是裕安的主要负责人,但是她这么多年真的全然没有沾染过一点点官道上的事,但尽管如此,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脉络的。
“那现在孙正道被纪.委带走了,对你公司有什么具体影响吗?”
“嗬…”周勀无奈揉了下常安的头发,“这个说不好,影响可大可小。”
“小呢?”
“那就要祈祷上面查不出他任何东西,清清白白,干干净净,隔离几天就能被放出来,也不过就是虚惊一场。”
“那要是大呢?”
“大?”周勀揉了下脸,半边麻木,“大就不好说了,一旦查出什么东西,纪委会立案,移交司法部门,所有与之关联的人和单位都会受牵连,而华景就是首当其冲!”
常安愣了一下神,心里也跟着乱起来,跟着周勀搓了下脸,“那你回去吧,今天就走!”
周勀:“……”
常安:“别留在这了,真的,回去至少可以盯着动向!”
她劝周勀回云凌,毕竟这么大的事,而周勀此时其实也已经没什么心思,但是他答应要陪她去看画展的。
“再等等,我明天陪你看完画展再回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看也可以的。”
周勀摸了下常安的头发,“就这么决定!”
事情似乎还没到绝境,他不想把常安一个人留在这里,更不想让她失望。
“走吧,下楼先吃早饭!”
可是整个早饭时间周勀都在不停打电话接电话,常安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接电话的语气越来越暴躁。
具体常安没问,但能感觉到,事情似乎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早饭结束之后回到房间,常安理好自己的行李,周勀因为一通电话在阳台站了五分钟,结束之后抽烟。
常安走过去,从后面亲亲抱了抱他。
“你先回去吧,真的,我一个人可以去看画展!”
周勀捏着烟转身。
他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眼睛下有青影,心里愧疚,但事情真的越来越棘手,公司上下都在等着他回去主持。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
“不用,到都到这了,明天就开展,我总得去看一眼,不然多可惜。”
“可是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常安噗嗤笑出声,“你有什么不放心?别忘了我十七岁就只身去伦敦了!”
“……”
“而且你这状态留在这只会让我玩得不尽兴,你回去,处理你的事,我留在这边看画展,画展完了我还要去趟梵蒂冈。”
“去梵蒂冈做什么?”
“昨天说了啊,我外婆是天主教徒,生前一直想去梵蒂冈看看,但是没能成行,我既然已经到这了,肯定要去替她完成遗愿,然后梵蒂冈回来之后我就从罗马飞趟伦敦,过去很近,我顺便见见朋友,圣诞节,他们刚好假期。”
“……”
常安这一规划就把大半个月的时间都规划了进去。
周勀考虑了半分钟,“行吧,那我先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