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死之间

第267章 生死之间

曹叡和陈群定睛一看,来将浑身血污,几乎不辨面目。

再仔细一瞧,竟是张合。

张合自从在潼关一役战败之后,头部、腿部都受了伤,神志不清之际,在几名亲信的掩护之下,从山间小路撤离潼关,计划回弘农暂歇,并向曹真报告。

因为伤势原因,几人行动不快,等走到弘农的时候,张合神智才渐渐恢复清晰,正好遇见汉军在城外聚集,准备攻城。

张合不敢打草惊蛇,于是放弃入城,趁着夜色,在城外暗处躲避,静观其变,亲眼见到汉军再次使用那种奇怪的武器,炸开城墙一角,杀入城中。

张合惊叹道:“此兵器声若奔雷,威力实在惊人,再坚固的城墙在它面前,也不过是豆腐渣滓,一触即溃。更兼震慑人心之作用,令士兵们肝胆俱裂,不敢与之对抗。若不能有克制之法,不光弘农守不住,陕县,新安,函谷,乃至洛阳,都要完蛋啊。”

“或许,这支汉军的目标,正是——洛阳!!”

洛阳的守备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张合不认为他们能够预料到汉军的野心。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他们也不可能认识到此种武器的破坏力到底有多么惊人。

只要稍有疏忽,洛阳危矣。

得出这样的结论,张合不由得心惊肉跳,心急如焚。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尽快让朝廷知道,一刻也不能耽搁。

于是,他没有在弘农多做停留,忍住伤痛,在民间寻了几匹驽马,一路不作停歇,直奔洛阳。

为了避开汉军的哨骑,他只能尽量走隐蔽的小路。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汉军的进军速度还是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张合抵达函谷关时,正欲前往会见守将,交代一些事项,便遇到汉军暴起夺关,炸毁关门,场面一片混乱。

随着那震慑人心的爆炸声传来,张合知道函谷关已失,没有丝毫犹豫,便骑快马离开函谷,直奔洛阳。

等到了洛阳,函谷关失守的消息已经传来,张合知道汉军随后便至,先在西外郭与城门守将见面,想要交代一些事情。

西外郭的城门守将正好是张合的老部下,虽然如今不是一个系统的,但见到老上司,自然是从善如流,几乎言听计从。

城门守将问张合道:“听外界传言,说蜀贼能够掌控雷电,摧城开山,不在话下,将军在潼关之时,可曾见到?”

张合道:“蜀贼的确有一种新式兵器,威力非常厉害。但绝不是什么掌控雷电,纯粹是无稽之谈,可能是敌人放出来,专门乱我军心罢了。”

“那这种新式兵器,要如何抵挡?”

张合想来想去,却是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叹息道:“我若知道,潼关就不会丢了。”

他实在想不到有任何的办法,可以帮助守将阻止汉军炸开城墙,破城而入。

但他也不能直接说,一定守不住,你们就赶紧撤吧。

别人信不信先不说,但作为大魏皇城的城门守将,命与城池俱为一体,弃城后撤必死无疑,还不如死在城下,好歹也是一种荣耀。

可是蜀军这新式兵器,当真就是无懈可击吗?

沿途一路过来,张合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不可能,如果这武器真的毫无破绽,诸葛亮早就亲自率大军直奔洛阳了,岂能只派一支偏军前来?

或者,诸葛亮在南线与司马懿在南乡对峙已经多时,为何不听说他用这种武器呢?

张合反复琢磨,又命人拿出南乡前线的军事地图认真端详。

南乡县城临河而建,要从北向南攻打南乡,就要渡过水面开阔的丹水。

倘若诸葛亮有这种武器却不用,是不是因为……这东西怕水?

金木水火土,水克火,这兵器作用之时,火光冲天,烟尘四起,当是属火。

没毛病。

脑回路对上了,张合也不清楚到底对不对,总而言之,试一试,总不会有错。

向西望去,汉军已经兵临城下,时间已经非常紧迫。

仓促之际,张合让城门守将找了几个小兵,寻来大桶,装满了水,叮嘱他们,倘若见到汉军使用一种包袱样的兵器,发出呲呲的火星子,就用水去猛浇,或能破之。

事实证明,张合的猜测是对的。

就在城墙崩塌,汉军如潮水般涌入的时候,张合也清楚地看到那只被浇过水的包袱,直接偃旗息鼓了,并没有发生爆炸。

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骑快马直奔皇城而去。

“情况就是这样。”张合向曹叡报告道,“蜀贼并没有什么掌控雷电的本事。他们只不过研究出一种新式武器,具有强大的爆破能力。而水,就是克制这种武器的办法。”

“太好了!”曹叡激动地道,“张将军为国家忠诚奉献,不惜性命,朕深为感动。特命张将军为大都督,代朕总督洛阳各路兵马,剿灭蜀贼,廓清京畿!”

经过一番商议,汉军既已攻入洛阳,无论胜败如何,也当以皇帝的个人安危为重,决定由陈群率禁卫军五千人,护送曹叡和宗室重臣共千余人,暂时撤出皇城,在孟津渡河向北,前往邺城避难。

而洛阳京畿的一切军务,全都交予了张合一人。

“张将军,洛阳就靠你了。”临行前,曹叡握着张合的手,将象征皇帝权威的符节亲手交给他,激动地道。

张合下跪接过符节,朗声道:“陛下请放心吧,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事不宜迟,曹叡急忙召集宗室、宫人、近臣,又点了五千人马护送,来不及带太多东西,只携带少量细软,一路从宫城北门而出,走皇家园林华林园,出广莫门,奔北邙山而去。

行至邙山之上,见坟茔遍地,荒草萋萋,嫔妃宫女们神情凄然,很多人都在抽泣。

又回望南边的洛阳城,见烽火四起,喊杀声此起彼伏,曹叡不由得悲从心来,叹息道:“遥望三十多年前,灵帝亡,何进死,宦官与大臣火并洛阳,皇宫大乱,彼时汉少帝携陈留王奔北邙出逃,走的多半就是这条道路吧。真不曾想,我曹叡竟也能有今天。”

陈群道:“陛下不必哀叹,张将军既已了解破敌之策,一定会将蜀贼一网打尽。就当北行狩猎,散散心吧,臣料数日之后,我们就能回来了。”

……

却说周默攻破内城西侧的阊阖门,一路边战边行,挺进宫城。虽然敌人越来越多,但距离皇城也不过两个街区,不多时便赶到城下。

此时此刻,皇城早已紧闭城门,如临大敌。又有张合亲自坐镇指挥,一道道命令迅速发布至各路兵马,条理清晰,目标明确,魏军渐渐恢复了些许镇定,不再慌乱。

周默望向宫墙内高耸的太极殿,在夜色之中,如同一座小山,黑压压地,气势逼人。对张嶷道:“只要炸掉太极殿,我们的目标,就完成了。”

张嶷道:“放心吧,将军,待我炸毁宫墙,带人冲将进去,太极殿不过是囊中之物。或许还能活捉曹叡,就更棒了。”

周默道:“如此当然甚好,只恐怕此时此刻,曹叡早已跑掉了。一旦进去皇宫,就不要留后手,炸药能用则用,火能放则放。尽量摧毁宫室,制造混乱,敌军士气必大受打击,我们也好乘乱离开。”

张嶷领命,便带人去皇城脚下布炸药去了,周默和马谡在后军指挥,抵御各路赶来的魏军兵马。

炸药兵已经十分熟练,驾轻就熟,如法炮制,很快将炸药布置在合适的位置之上,接着,一道烟花冲天而起,是点火的信号。

“呲啦……”炸药兵们点燃引信,快步后撤。

张嶷双眼充满热切,注视着火星四射的引信由长变短,只要炸毁面前这堵高墙,这传说中的魏国皇城,森严禁地,便将如同剥光了衣服的美女一般,将一览无余。

而就在此时,城墙之上,突然冒出了一排魏军,他们个个手持水桶,朝着汉军布置的“震天响”就浇了上去,显然是有所准备。

“不好!”张嶷和周默几乎同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哗哗……”随着一桶桶的水倾泻而下,“震天响”几乎全部哑火,只有一枚逃过一劫,撑到了最后爆炸的那一刻。

只是由于严重进水受潮,这枚“震天响”的威力已经大大减弱,只发出一声低沉的爆炸声,连城墙的半块砖瓦都没有伤到,然后就噗噗地开始冒着火焰和浓烟。

哑火了。

而随着泼水战术的成功,魏军将士的恐惧大减,于是士气大振,高喊着杀字,从四面八方向周默军包围过来。

“妈的!”周默骂道,“魏军之中有能人啊,这么快就发现了克制之法。”

“魏军气势如虹,我们该怎么办?”马谡急道。

“先挺着,静观其变。”

这时,张嶷也退了回来,口中大骂不止。

“我们还有多少炸药?”周默问。

张嶷答:“不多了,只剩一千多斤。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还够炸一波的。”周默道,“只是我们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不能再失败了。”

马谡问:“就算炸塌了宫墙,没了炸药,如何对付那太极殿?”

周默道:“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只剩最后一步,绝对不能放弃。先进去再说。”

“那要如何进去?敌人若再泼水,又该如何应对?”

周默也一时想不出对策,沉默不语。

四面的魏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汉军将士在城墙下防守,本就不占有利地形,即便战斗力十分强悍,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也只能且战且退,包围圈已经越收越窄。

前往北侧防守侧翼的关兴军,也一直没有发射信号,显然是也已经陷入苦战之中。

汉军已经毫无退路了。

张嶷急道:“将军,快出主意吧,我们该如何是好?”

马谡也在地上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炸药怕水,如何能破泼水?炸药怕水,如何能破泼水?”

这时,周默突然开口道:“我有一策,或可破敌。”

“将军快讲。”

周默缓缓道:“将震天响的引线剪短,只剩寸许,这样,从点燃引线到爆破,便只在转瞬之间。这么短的时间,敌人是根本来不及泼水灭火的。只是这样的话……”

周默的话说得也很明白,只是这样的话,负责携药爆破的士兵,就将没有逃生的时间,在震天响的巨大能量面前,必死无疑,甚至于在爆炸中飞灰湮灭,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来。

马谡听明白了周默的意思,愣在了原地,没有说话。马谡是聪明人,周默这个办法,本不难想出。但以马谡的性格为人,这样残忍的事,他是不忍为之的。

张嶷听到周默的话,却是大喜过望,转头召集身边的士兵们,大喊道:“弟兄们,情势危急,为国献身的时候到了!有不怕死的,来找我报名!”

士兵们听到张嶷召唤,迅速围了上来,询问详情。张嶷则简明扼要地向大家解释,为何此时此刻急需要一支敢死队。

周默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在战场上不慎战死是一回事儿,毕竟刀枪无眼,但主动赴死却是另一回事儿。

没有强大的信念和非凡的勇气,一个心智健全没有被洗脑的正常人,无论给他什么样的理由,他多半都是不愿意主动赴死的。

周默并不期望,有多少人能够站出来,响应号召。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听完张嶷的解释之后,士兵们二话不说,竟争先抢后举手上前报名,想要争取这敢死队的名额。

周默看向士兵们的面孔,熟悉却又陌生。

这支军队,是他当年在老家招募的老乡营,已经随他征战多年,其中每什每伍,几乎都是同村同宗的父子、叔伯、兄弟。

而其中举手最为积极的,大都是年纪较长的士兵。

周默恍然大悟。

这些父亲、长辈,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子侄后辈能在这番战斗中活下去,才心甘情愿地站了出来。

用自己的死,换取他们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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